借种 借种灭门惨案分在线观看

  一      捂是捂不住了,天气暖和得让人想挠痒痒呢。过了元宵,过了二月二,呀,惊蛰都到了,拦都拦不住哩。裹了一冬的棉袄早就穿不住了,婆姨碎女子们成群结队就下地了。其实这个时候庄稼还不到伺弄的时候——麦苗儿懒洋洋地贴在地上打盹儿,想着这时候还早呢,像早起的学生娃,能在热炕上赖一会就赖一会吧。一旦醒了,就要往上窜,就要拔节,就要抽穗,就要扬花儿呢——那时候,离收割的日子就不远了。说实话,庄稼人盼着那一天,麦苗儿可不想呢。
  麦花跟在一群婆姨碎女子后面慢腾腾地往前挪。她走不快,也不想快。婆姨们都褪下了棉袄,换上色彩鲜艳的毛衣或夹袄,腰身立马就瘦了一截,身体该突的地方突,该凹的地方凹。女娃娃更是了不得,都换上了紧身的健美裤,把屁股蛋子勒得瓷绷绷的,别说小伙子,就是她们看上一眼,都得脸红呢。更有那不着风的新媳妇儿,连个外套都不穿,把个胸脯弄得都快弹出来咧——哎呀呀,一满是不像话了呢!
  麦花没有脱,棉袄还在身上。不是她不嫌热,鼻疙瘩上的汗珠子都渗出来咧。麦花抬起袖子揩了一下,又揩了一下,脸蛋是少有的红,呀,就像熟透了的柿蛋儿。
  麦花嫂快些呀。走在前面的春花在催呢。春花跟麦花是一个村嫁过来的,好得要死。今天去拾荠荠菜,就是春花叫她来的。麦花本来不想来,春花说出去见见风吧。捂了一个正月,都快捂出蛆了呢!再说孩子也喜欢晒太阳。你在太阳底下转一转,他就在肚子里蹬腿耍拳哩——麦花嫂你不信?俺怀三狗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本来还不到生的时候,上了一趟山,他就死活不在肚子里待咧。麦花的脸就红了,说看你说的,有那么神乎吗?春花说你不去咋知道呢?走走走,俺替你拿篮子。都说麦地里荠荠菜绿堂堂的,拾回来下面,又滑又爽——哎呀,再说我都流涎水了呢!
  就来了。春花让她换衣服,麦花死活都不肯。婆婆也不同意她脱棉袄。婆婆说麦花你穿厚些,不要让我娃着凉呀。春花捂了嘴就笑,笑完之后却又后悔了。是呀,笑啥哩么!麦花结婚十年了,都没个娃儿,该想的方子都想尽了。好不容易怀上了,能不稀罕么?只是麦花的肚子似乎也太邪乎了点,大得像扣了个锅,走路肩膀都得往后晃,像个母鸭子围蛋。都说麦花不怀是不怀,怀就怀了一对儿。麦花脸一红,低了头只是个笑。婆婆高兴得眼泪汪汪的。她说就是的么,俺麦花怀得就是双胞胎呀!
  也不去医院查查,按说该到预产期了呀?春花说。
  查是查过了,医生说娃好着呢。
  那啥时候生哩么?
  医生说快咧。
  都没说是男娃子还是女娃子呢?要不就是个龙凤胎!麦花嫂你齐整的。
  没没没。医生没说是啥娃儿。人家不让看,也不晓得是几个娃儿哩。
  就不晓得找个熟人?
  找咧,人家还是不让看。不让看也好着哩,留着个念想呀,你说是不?
  就是的。俺那时怀我三狗的时候,都说让俺做个B超,俺就是没做。听说那个对娃儿不好,有啥不好的射线呢,说不定就把娃照歪了呢。
  就是的。所以俺说啥也不让俺娃去照呀。
  
  麦地绿堂堂的,像铺了张栽绒毯。拾荠荠菜的婆姨还真不少呢。来得早的人,篮子都快拾满了。
  春花你拖后头弄啥呢?得是给你麦花嫂传授经验哩?村头的翠花嫂是个爱出洋相的人。她取下头上的手帕揩了揩汗,然后递给麦花。麦花用袖子揩了一下脸,没要。
  传得啥经么?鬼鬼祟祟的,都不让俺们知道呢,嘻嘻嘻。上畔的芳英插了一句。
  春花就是有本事么,一口气生了三个,比咱都厉害呀!翠花绷着嘴看了一圈,等待大家的回应。
  就是么。快给芳英传传经,授授宝——说不定回去就有了呢。芳英是刚结过婚的新媳妇儿,听到有人拿她开涮,就刷的红了脸。
  叫新娃天天都给你缴粮,俺保证不出仨月就有了呢。春花笑着说。
  就是哩!他要是不缴粮,你就不给他做饭!翠花看着芳英,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稀里糊涂种麻子,赖婆姨生下个好娃子。关键是你新娃要下种子哩嘛,有苗就不愁长了呢。一群婆姨说着说着就顺嘴胡淌了。
  哎呀呀,越说越没个正经的咧!芳英听不下去了,脸憋得通红。
  话丑礼端哩嘛!你看你麦花嫂,结婚十年,光景啥都好,就是没个娃儿。这下整齐了。
  来,麦花,把棉袄扶一扶,让你嫂听听,看看胎儿顺不顺?翠花嫂手下利索,篮子一会就满了。
  哦呀,就是的。麦花,天气这么暖和,快快把棉袄脱了吧,让娃儿也见见风,见见太阳才好呢。
  婆姨们说着就要动手。
  ——哎呀,你们不要过来嘛!麦花突然像遭了蛇咬,锐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就跑。
  ——麦花!不要跑嘛,小心肚子里的娃娃呀!
  不要跑,俺们不看了啊!翠花嫂吓得脸都白了。
  然而已经晚了。麦花在跨越一道地塄的时候拌了一下,一头跌到地塄下面去了。
  一群婆姨“——啊”地惊叫了一声,霎时都愣住了。
  死人啊!快去看看她呀!还是翠花嫂反应得快。大家忙扔了手中的荠荠菜篮子,一齐往麦花奔去。
  麦花的裤带跌断了,棉袄也散了开来,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套子(旧棉花)!
  一群婆姨全都傻了眼。
  
  二
  
  麦花愚弄了整条村的人,这下把人丢大方咧。
  要说也瞒不了多长时间呢。眼看着十个月都到了,麦花的肚子还在一点点地长大,丝毫没有要生产的动静。一群老太婆私下里早就开始嘀咕了。
  就是的,麦花的肚子大得有些超出了规模,有些异样呢。还有她走路的样子,咋看都像是装出来的哩。
  可是在麦花出事之前,没有人愿意抖出来。大家其实都盼着她能生呢。
  就是的。都是女人嘛,凭啥春花都生了仨,麦花却一个也养不出来呢?这实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呀。
  回到家里,麦花倒是没哭,反倒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闹出动静的是麦花的婆婆。婆婆尖锐的号啕把村子都抬起来了。
  哎呀呀俺造得啥孽么!养了只母鸡不下蛋,还成精作怪呢!俺亏了人哩么……哟嗬嗬嗬嗬……
  你少咒怨我!要咒怨就咒怨你儿没本事!麦花眼睛红红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麦花男人猴娃抱着个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猴娃你给你妈说说,没有娃,怪谁?麦花的鼻子抽了抽,眼泪簌簌便下来了。
  婆婆止了哭泣,抹着眼睛瞅瞅儿媳,又瞅瞅儿子,想弄清楚究竟是咋会事儿。
  猴娃长叹了一声,没吭气。
  婆婆见儿子那熊样,气焰一下子便削了一大半儿。
  都是你的过么?婆婆走到儿子跟前,小心地问。
  猴娃又长叹了一声,还是没吭气。
  婆婆也叹了一声,盯着儿子摇了摇头,回里屋去了。
  
  叫你不要逞能,就是不听我的。这回把人丢大方了呢!猴娃看了一会电视,电视不好看,于是就上了床。
  麦花一下午都在闷着头睡。她耸着身子哭了一会,就睡着了。
  你以为俺愿意哩?有本事你给俺孩子呀,俺爱丢人现眼吗?
  我说过,这个办法不行,迟早会露陷哩。
  露馅就露馅嘛!起码俺这一年来,还敢到人前去,活得像个人哩!想起初扮怀孕的那段日子,整个村子都为她稀奇呢,啧啧声不断。婆婆更是一日三餐好吃好待,重新做了一回人似的。麦花的心像飘在碗里的油花花,一漾一漾的,都快要溢出来呢。
  趁早收刹了吧!如今天凉了,你穿厚些还装扮得过去。等到开春起来,我看你咋个弄哩么!丈夫好言相劝。
  俺不管。谁让你没有种子哩!俺想装一天是一天呢。等到不想装的时候,俺就说俺不小心给流产了,谁知道呢?麦花显然不想轻易放过眼前的幸福,尽管这幸福是掺了水的,但总比没有强哩!
  就一天天地下来了。婆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拉展了,一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得猴娃心酸呢。
  也有疑虑的时候。婆婆毕竟是过来的人了,这怀孕的细节,要说她比麦花更清楚些。比如这孕期的反应,媳妇就没有。不过也有人怀了孩子,啥反应都没有呢;还有这麦花的容颜,红突突,亮盏盏的,咋看也不像是孕妇的样子。当然也有这样的女人,等你知道的时候,人家把娃都生在炕上了。最穿帮的一次是她居然在厕所看到了带血的卫生纸,以为儿媳流产了,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呢。这一次,麦花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不已,以后就十分注意了。还有呢,那就是婆婆想摸摸自己的孙子。要说这也是人之常情,麦花却表现出强烈的反感,婆婆的手只好缩了回去,心里怪媳妇的心太狠,不理解做老人的心情呀。
  唉,人在事中迷呢。后来婆婆每每想起这一段光阴,都怪自己心太粗,这么简单的诡计,竟然都没有识破呢。
  生活还得继续。麦花在屋里憋了半个月时间,终于憋不住了。她来到春花家,想散散心。
  春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招呼她,而是表现出少有的冷漠。她俩是一个村的,都好了几十年了,好得要死呢。
  麦花知道是自己的欺骗惹恼了春花。两个人从小一块耍大,都没红过脸呢。麦花不想告诉春花是因为想让她高兴。春花真的很高兴,她拿着鸡蛋蒸馍红枣油糕让麦花吃,告诉她怀孕了不要再跟猴娃睡。麦花的肚子大起来后性格有些古怪,春花要看她的肚子都不肯,表现得很生分,这让春花多少有些伤心呢。
  然而事情最终还是露陷了,令春花很失望。春花没想到麦花连她都一起骗,这也太让人伤心了呀。
  
  三
  
  猴娃在自家的麦地里锄草,周围都是婆姨女子,嘻嘻哈哈,掀起一阵一阵的波浪。
  让麦花赶快下地呀,婆姨家不能老窝在屋里,会窝出病来呢。翠花嫂说。
  她不来呢。猴娃没精打采的样子,闷着头吭哧吭哧地跟那些荠荠菜较劲。
  抱养一个吧。屋里头,不能没个娃儿呀!春花说。
  这事你要跟麦花说呢。猴娃说。
  说是说过了,麦花这死婆姨就是不吐口。看来春花的工作是作过了。
  就是的,抱一个吧。抚养在身上,就跟亲的一样呢。翠花嫂说。
  我妈也说抱一个哩,麦花好像不上心。猴娃说。
  要抱呢,就趁年轻。再过几年,心就谋乱了。春花说。
  俺嫂在县城医院妇产科上班,经常能见到被遗弃的娃娃,听说都是些女娃娃养的呢。你真要的话,俺给你打问一下吧。芳英好像怀孕了,话刚说完就开始泛呕。
  这事要跟你麦花嫂说哩。猴娃说。
  一时就都没了话,麦田里能听见蚂蚁吵架的窸窣声。日头端端地照在头顶,毒辣辣的,把人都晒蔫了。
  就住了锄,用鞋底刺一刺土,扛上往回走。
  午饭是猴娃爱吃的油泼辣子面(当地一种又宽又长的面食)。猴娃闷着头吃了两碗,头上雾腾腾的,鼻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歇了晌午,咱们一起去吧。荠荠菜都比麦苗儿高了呢,长疯了。猴娃搁了碗,点起一支烟,美美地咂了一口。
  俺不去。瞎熊婆姨女子嘴碎,烦死个人咧。
  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难不成要躲一辈子么?芳英说她娘家嫂嫂在医院,能抱来娃娃呢。
  不抱。抱养娃娃纯粹是鸡孵鸭子——枉操心呢。
  那你说咋个办?总不能一辈子都没有娃儿吧?
  怪谁?怪谁?都是你先人亏了人咧,才让你不留后呢!
  你先人才亏了人咧!不留后咋?不留后就不是男人了么?麦花你把手捂在心口上说,你到这屋里十多年,我猴娃待你咋样?猴娃把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拧了一下。
  咋样不咋样,又能怎么样?没个娃娃,你待俺就是好死,能咋么?你男人家不知道,没人在你跟前囔囔,婆姨女子就不一样了,唾沫点子能淹死个人!走在巷道上,总觉得比人低一头呢。你看人家芳英到屋才几天都害喜了,一边走一边呕,只怕全村的人听不见呢。都说十年了,俺是没本事生了。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还有你妈那势利眼,一会刮风,一会下雨——那眉眼,俺实在是看够咧!麦花说着说着眼睛就湿了。揩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是哩,麦花说的句句是实话呢。这些年,因为不能生娃,麦花受的窝囊气够多了。婆媳不睦,呛她两句;婆姨女子不合,指桑骂槐,句句都像尖刀,戳在麦花的心上呢。为这事,麦花喝过药,跳过河。后来医院查清了,不是她的过。他想到了离婚,麦花又舍不下他……
  唉,这熊事,谋乱死人了!
  
  不光是女人嘴碎,男爷们在一起,也拿猴娃开涮呢。
  猴娃,操作不规范,还是技术不得法?十年咧,咋都该整出点东西了吧?
  猴娃,不会掌握火候吧?要不要哥晚上去给你做个示范呢?
  去你的!要做就跟你婆姨给咱做示范。猴娃憋着脸,想恼,又不好意思。
  猴娃,你小子不要犟。这两口子的事儿,不得要领还真不行呢!听说城里一对博士夫妻,结婚几年没有娃,到医院一查,你猜怎么着——那婆姨还是个处女哩!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麦花该不会还是个处女吧?
  猴娃,你出两斗麦子,哥晚上给你开荒去。
  兄弟不要麦子,做个义务工,咋样?
  日你妈!俺给你婆姨做义务工去!猴娃终于忍不住了,操起镢头要砸人呢。
  一群人哄笑着跑开了。
  建刚没有跑。刚才大家开玩笑,他一直没有说话。
  别理这帮狗日的。你越是在意,他们就越高兴呢。建刚说。
  唉,建刚,咱亏先人哩!活该让人家笑话哩!
  带媳妇去医院查了么?有病要看的。不行我给你介绍个中医。当年你嫂子不生,吃了几服药,就有了呢。
  这……不关麦花的事呢。
  那么,真是你的问题了?
  ——我?唉……
  咋咧么?吞吞吐吐的。不想说就算咧。
  好我的建刚哥哩!咋俩是一块耍大的,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件事,麦花没有过。
  医院查的吗?
  猴娃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事——唉,兄弟爱莫能助啊。你说,是不是小时候那次受的伤,影响了生育能力?
  这个他记得。猴娃小时候上树掏鸟蛋,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蛋蛋让树枝划破了。当时大人也没太在意,给他贴了一点药,就好了。呀,弄不好就是这次致命的受伤,让他失去了生育能力。
  小时候,猴娃和建刚一直很好。后来建刚上了高中,猴娃没考上,距离就拉开了。再后来,建刚高中毕业后也回到村子,当上了会计。他们是一前一后结婚的,建刚的媳妇有文化,城府深;猴娃的媳妇麦花漂亮,不爱说话。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没啥,几年后,建刚的媳妇连着生了几个小子,计划生育虽然罚了些钱,把会计免了,几年后建刚又上去了,并且当上了主任,村里的人于是对他都刮目相看,觉得建刚是个人物呢。
  是人物哩。你看建刚家的房子盖得比谁家都高,光景排场的,往上窜呢。猴娃就不行了。最让他自惭形秽的是人家那三个小子,一个个肉墩墩,冒堂堂的,猴娃恨不能给自己抢过来一个呢。唉,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拽不成!猴娃觉得自己无论哪一头,都不如建刚哩。好在建刚在村里虽然傲气,对猴娃还是兄弟相待,客气着呢。
  商量着给自己过继一个?不行。一来建刚的婆姨不答应,二来这一个村子的娃,很难抚养在身上(心里)的。
  让建刚跟麦花生一个?神不知鬼不觉,也好堵了村里人的嘴。猴娃心里突然闪现出这样的念头,心咚咚地像擂鼓。他看了一眼建刚,自己先脸红了。
  不行。这件事麦花肯定不会答应。唉,亏先人哩,咋想些这馊主意呢?
  建刚会同意么?建刚不同意,可以给他些报酬。男人嘛,不过是出点力气,这个估计好办;麦花不答应也好说,做她的工作,直到愿意为止;这件事,最难的是如何向老母开口。母亲抵死不同意呢?还有事情如果败了,村里人的口水会把他淹了呢。
  不行。猴娃哑然失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猴娃你笑啥呢?这半会不说话,捣鼓啥心事呢?建刚说。
  ……没有。嘿嘿,俺也没想啥。猴娃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彷佛这件事已经被建刚看穿了,让他无地自容呢。
  抱养一个吧?建刚说。
  猴娃摇了摇头。
  找个好的医生再看看?
  猴娃依旧在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整?建刚不解地望着他。
  建刚,我想向你借个娃娃,咋样?猴娃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说这话啥意思呀?建刚一脸的迷茫。
  就是……就是借你的种呀,让麦花怀个娃娃嘛……猴娃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眼睛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猴娃你开啥玩笑呀!建刚的脸也微微有些红。麦花的姿色远在他婆姨之上,要说建刚没动过心思,也不现实的。
  建刚,我说的是实话!这件事,我看也只有你能帮兄弟一把了!猴娃觉得自己已经豁出了,不如就把这件事办成算了。
  不行。坚决不行。麦花是你的婆姨,都一个村的,哪好意思呀!
  算我求你了,建刚!这件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咱们可以签个协议。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石麦子,咋样?猴娃瞅着建刚,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不愿轻易放开。
  ……不行。这件事,唉。建刚还是不同意,但口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跟麦花商量。我想好了,这要娃娃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事,我给你们半年时间,我出去打工。半年之后,麦花怀上了,我再回来,你说咋样?
  ……这个,你得先回去和婆姨商量呢。建刚的眼睛有些游离,不愿与猴娃对视。
  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只有咱仨人知道,你要替我保密——包括嫂子也不能告诉,知道么?猴娃说。
  你傻了!这样的事,我能给你嫂子说么?那不是寻着把头往胶锅里煮吗?建刚嘿嘿笑了起来。
  
  四
  
  吃完晚饭,猴娃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溜达,而是早早就睡下了。
  咋咧?哪儿不舒服么?麦花觉得有些奇怪,把手搁在猴娃的额头上摸了摸,发现不烧。
  那是咋咧?夜里不是有勾魂鬼吗?今晚咋不出去咧?猴娃自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后,晚上害怕与麦花面对。他常常一个人转悠到半夜才回来。麦花虽然有些怨言,但一直忍着。
  快上来,我有话给你说呢。猴娃把自己脱光了,眼光火辣辣地罩着麦花。麦花知道这目光的含义。她迟慢了一下,钻进了被子。
  有啥话,快说些。两口子好久没这样一起睡觉了,麦花觉得有些异样。
  咱先来。完了我再告诉你。想起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和建刚缠在一起,猴娃有些莫名的躁动。
  你今晚这是咋咧么……麦花的话还没说完,猴娃厚实的身子已经覆了上去,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猴娃把自己想象成了建刚,拼了力气在媳妇上折腾,身下的女人似乎不是自己的女人,而是建刚的媳妇……
  终于停了下来。
  这下能说了吧?麦花等两个人都平息了,喃喃地问。
  麦花,你说我对你好不好?猴娃撑起一只胳膊,看着妻子汗津津的脸说。
  好是好着呢。就是没个娃儿。
  你想要娃娃不?
  咋不想?都快想疯了,有啥办法呢。
  有个办法能让咱有娃娃,你信不信?
  啥办法么?抱养的娃娃俺不要。
  咱不抱养。咱要你亲生的呢。
  你行了?麦花的眸子里罩着亮晶晶的光彩。
  我不行,可是有人能行哩。
  你这话是啥意思?麦花忽地坐了起来,汗津津的身子在朦胧的光晕里显得有些冷,胸部起伏的厉害。
  不是……你听我说……你觉得建刚这人咋样?你看建刚家那三个娃娃,生龙活虎,个个都爱死人呢……
  麦花抖着身子搧了猴娃一个耳光,说你真不要脸!声音有些发颤。黑暗中,女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麦花别哭……你哭啥哩么?这都是为了你好哩。你看你受的委屈,十年了,我又不能给你娃儿。再说建刚又不是别人,我俩一起耍大,好得要死。他当村主任,从没欺负过咱。建刚在村里呢,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跟他,不委屈啥。换了别人,我还看不上呢。
  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点子,羞你先人呢!让自己的老婆和别人做,你不要脸,我还嫌丢人哩!
  麦花,答应我吧,我是万万没了法儿,才想这样的办法呀!猴娃说着就在炕上给媳妇跪下了。猴娃说我家祖孙三代单传,到了我这里,不能断了弦呀!没有娃,那才真是羞了先人呢。麦花我求求你了,为了我们宋家,你就委屈一下吧。等咱有了娃,你在村里就能抬起头了。娃是生在咱家炕上的,姓宋,那就是咱的娃。麦花呀,没娃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再过几年,咱都四十了,想要也要不成了,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呢。
  不成。我嫌丢人呢。要弄你跟他弄去。
  我俩都是男人,要是能成,我才不跪在这里求你哩。
  麦花被猴娃逗笑了,猴娃趁机搂了她,钻进被窝里。
  别凉了,凉了就感冒了。
  感冒就感冒,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麦花在男人怀里扭捏着。
  别说胡话。这件事我也是考虑了好久好久,实在没办法了呀。你心里难受,我一个大男人家,把自己的老婆送给别人,心里能好受吗?麦花,我没用,窝囊,废物点心一个,让你跟着受委屈,我不是人呀……猴娃说着把头埋在麦花的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眼泪弄了她一腔子。
  
  五
  
  猴娃安顿好母亲,就外出打工去了。
  按照商量的协议,建刚如果让麦花怀上孩子,猴娃答应给一石麦子。
  第一夜的时候,麦花一直在哭。建刚苦劝了半宿,还是没弄成。
  第二夜的时候,麦花说自己的身子来了,不方便。她要建刚过几天再来。
  几天后,建刚又来了。他给麦花买了一条红纱巾,还买了一些她喜欢吃的松子(这个秘密是猴娃告诉他的)。他温柔体贴,很有耐心,这让麦花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那一步,还是没法子跨越。
  突破是在一个雨天,麦花从山上下来,跌了一跤。建刚在山腰上看见了,于是便背着她回来了。一路上,麦花都在建刚的脊背上挣扎,因为村里人都知道猴娃不在呀!可是建刚似乎不在乎。好在雨下得像泼似的,一路上都没遇见人。
  两人都湿透了,相视而笑。麦花把猴娃的衣服拿出来让建刚穿,建刚说我不穿,我要和你睡觉。
  两个人于是就睡在了一起,跨过了那道不高不矮的槛。
  麦花的身子让建刚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那段时间,他像个贪吃的孩子,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来了有些便迫不及待,憨憨的样子令麦花有些失笑。这时候,她会想起在外打工的猴娃,心里于是又酸酸的,不是味道。有时,她会把身上的男人想象成猴娃,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建刚有些吃醋,说你家猴娃哪有我的本事呢?麦花觉得建刚的话不对头,于是就翻身坐了起来,不让他睡。
  芳英的肚子已经相当有规模了,一如麦花当初的样子。麦花盯着芳英看,看得芳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问猴娃哥啥时候回来呢?麦花说猴娃在外打工,由不得自己呢。想起猴娃已经离家几个月了呢,建刚的工作也很尽职,自己的例假为啥还是每月按时按节,一天都不推迟呢?
  就把心中的疑惑,在电话上和猴娃说了。猴娃说你再耐心一些。人家建刚婆姨刚结婚的头两年不是也没生么?后来接二连三就有了呢。再等等吧。麦花说我不想等了,没有就算了,你回来吧。猴娃说你这是啥话?如果半途而废,咱不是让人家白耍了么?麦花一想也是。她和建刚的那种关系是建立在生娃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这一层意思,那和淫乱有啥区别呢?
  只好继续与建刚来往。毕竟是偷鸡摸狗的事,每天遮掩着,真有些不想继续下去了。建刚也是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温柔,时间长了,粗暴的一面就露了出来,嘴里甚至不干不净。唉,这男人能啥呢?还不就是有三个儿子吗?猴娃如果也有三个儿子,在村里谁敢小瞧半眼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觉得建刚有些霸道,麦花于是就不让他动。建刚说麦花我并不是贪你的身子,我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呢。麦花说这件事算了,我们不要娃儿了。建刚说那不行,不为娃儿的事,我还为那一石麦子呢。麦花你赶快怀上啊,怀上了我就不来了呀。
  可就是怀不上。眼看雪都落了,快过年了呢,外面的工作很难干了,麦花的肚子依然平坦坦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腊月的时候,天寒地冻,猴娃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于是就回到了家里。
  麦花看见猴娃,眼泪便下来了。猴娃瘦得脱了形,又黑又丑,都不像猴娃咧。
  麦花说咱不咧。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俺认咧。
  猴娃说那咱不是让人家白耍了么?
  麦花说要不咱告他去,就说他强奸妇女。
  猴娃说这不行。咱是有言在先的。况且还有合同呢。事成了,给他一石麦子。
  麦子是不用给了。但咱还是吃亏了呢。
  你说,人家婆姨都能怀上,你咋就不行呢?
  你怀疑我的毛病吗?
  ……不是,难道建刚也有毛病吗?
  那也说不定呢。
  你感觉?
  俺觉得有问题呢。
  把狗日得弄到医院检查一下,不就清楚了吗?也能证明你的清白。
  这个……一起都查查吧。
  
  六
  
  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麦花还是正常,建刚没有生育能力。
  医生说他的精液里根本没有找到精子。也就是说,他的三个孩子,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这一点,建刚一直都不清楚呢。
  
  责任编辑:何超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