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年轻时很帅，身体挺拔，方脸浓眉。小时候到附近村子里看戏或是看电影，我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从开始到散场，他也不会叫我下来一下。 但是，在远离家乡上初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的手时常颤抖。那时的我，总也不能把这双颤抖的手与他那结实的身板联系在一起。
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是回家要钱的时候。记得一个周末，我对妈妈说，明天回校要带20元钱。爸爸在旁边听到了，看着有些紧张的妈妈，说：我这就出去借。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很黑很黑，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漫天大雪，我们都很着急：他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躺在床上的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我从梦中惊醒，朦胧中听到爸爸在敲门，接着是妈妈又急又喜的声音：快进来!发生什么事了?到现在……
他们对话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我还是听得很清楚。爸爸说，村子里没有借到，我就到河西他大姑家去了。不然，小彬明天走，哪里来得及呀!
我这位河西的大姑家离我们家有20公里的路程，我想象得到，我的爸爸，在又黑又冷的夜里，是如何艰难地奔走于风雪之中。
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当时是多么不愿意再看到、再听到这样的辛酸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第二天中午，准备回校时，爸爸拉我到旁边。他一元、两角、一角地数着钱给我，他数钱的手是颤抖的，20元钱数得时间特别漫长，我的心也跟着他那双颤抖的手在不停地跳动……
我工作以后，渐渐有了些积蓄。好几年前，爸爸有一次来我这里，很晚了也不肯睡去，一个人在房间抽着烟。我催了好几次：爸，早点休息吧。
他也许看我催紧了，最后不得不嗫嚅着对我说：跟你商量一件事，不知行不行?
望着他有些尴尬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酸，在想：爸爸，不管您伸手问儿子要什么，都应该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呀。过去的一滴一点，都是我甘愿为您付出一切的理由啊!
我赶紧用微笑的眼神鼓励他说下去。爸爸叹了口气：你对我们不错，本该知足了。不过……你弟弟要买房子。想向你借点钱。
这个我已经预料到，钱也早准备好了，就拿出来递给了爸爸，说：这是5000元，放好了，好好睡觉吧!
过了一会儿，我也困了，便走进里屋休息。半夜时分，我好像听到了响声，是隔壁房间传来的，我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爸爸对着月光在数钱呢!明亮的月光下，爸爸那双颤抖的手，在一张张地翻着钞票。他数钱的动作，我小时候已经看过无数遍，过了几十年还是那样。我流泪了。
我打开灯，坐在爸爸床前，说：爸爸，别数了。正好5000元。
爸爸突然看到我，也许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我只是想看看这么多钱……你挣钱也不容易啊!
那一晚，我决定坐在爸爸的床前，看着爸爸入眠，就像小时候他对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