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冠”的视觉意义】视觉与艺术论文2000字

  世博会,一直就是世界餐桌上的视觉盛宴。1851年,英国在伦敦海德公园举办万国工业博览会,成为全世界第一场世博   会,其标志性建筑“水晶宫”以30万块玻璃覆盖,显得无比壮丽辉煌。现代工业流水线上的金属、玻璃以一种炫耀的方式冲击着人们的眼球,并在视觉的意义上完成了工业对现代人心的征服。以“水晶宫”为起点,此后的每届世博会,无一不在视觉的布局上花尽心思,而展览中的主题,不管是科技的进步、对和平的期许,还是对明日新世界的展望,最终必须转换成为人类视觉的一种享受,才能被人们理解、接受,从而融进现代生活。
  作为世博史上最盛大恢宏的一届,2010上海世博会将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场怎样的视觉盛宴?从上海世博会开始筹备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处在来自世界各地的赞赏、怀疑、挑剔、猎艳、膜拜、期待等复杂眼神的环视包围之下。如何在这种复杂的心理期待中编织出能够击中21世纪的眼睛的视觉经纬,成为上海世博会能否成功的关键。世博的热闹中,世界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看向上海,众目睽睽之下,“东方之冠”冉冉升起,成为视觉焦点中的焦点,承载着超越数亿目光的注视。毫不夸张地说,“东方之冠”作为主场馆中的国家馆,在上海世博会开幕之前,通过电视、网络等的宣传,已经深入到人们的视觉之中,并以其独特的造型,赢得大众的视觉膜拜。通过世博会的成功举办,“东方之冠”,已经和长城、故宫一样,成为视觉中的中国标志与象征之一,镌刻进人们的视觉历史之中。
  
  东方之冠的东方意蕴
  
  作为世博会主办国建设的最重要展馆之一,中国馆的设计无疑是一肩多任。它既要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又要向世界传达中华民族对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梦想,同时还要和本届世博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相契合。既要在现代化的“大同”中展现一个古老民族的“异”,又要在民族特色的“异”中表达国际性审美的“同”。用设计者的话说,中国馆的建设重点,是要体现中国特色,体现时代精神,特别是要反映出中国人从古至今都在追求的天人合一、万物和谐、师法自然等哲学思想,以及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迸发出来的活力与朝气。最后,中国馆的展示主题被确定为“城市发展中的中华智慧”。
  作为中国馆中的国家馆,“东方之冠”从344个应征方案中脱颖而出。作为视觉的焦点,它运用了最为典型的东方元素,集中地展示了古老的中华智慧以及这种智慧在现代的“创造性转化”。迎着参观者的目光,“东方之冠”犹如一个布道者,将神奇的东方意蕴倾注于注视者的内心,并引领着他们的脚步,缓步进入一个古老而全新的国度的神奇时光之中。
  首先呈现出来的是“异”,也就是说,它和西方的建筑是不同的。远远一看,就知道它是东方的,是中国的。因此,“东方之冠”,首先在视觉上被凸显出来的,就是它的“中国红”。“东方之冠”大面积地采用大气、沉稳的“故宫红”作为建筑物的主色调,显得醒目、庄重。
  同时,在视觉上被呈现出来的,就是“东方之冠”所特有的斗冠造型。设计者从中国的传统器皿斗冠、宝鼎等中汲取灵感,使“东方之冠”居中升起,形如冠盖;层叠出挑,制拟斗拱。传统建筑中斗拱榫卯穿插、层层出挑的构造方式,完成了“东方之冠”的视觉造型。同时,传统的曲线被拉直,层层出挑的主体造型显示了现代工程技术的力度美与结构美。“东方之冠”的斗冠造型又被安放在更大的中国传统的空间秩序中,使“东方之冠”和中国馆中的地区馆形成天地交泰之势。“东方之冠”为“天”,高耸其间,形成开扬屹立之势;地区馆为“地”,如同基座般延展于国家馆之下,形成浑厚依托之态。这种天地交泰、万物咸亨的布局,使“东方之冠”在视觉上被升华到哲学智慧的层面,展现了中国文化、东方哲学对理想人居环境的憧憬。
  
  个体视觉中的背离体验
  
  “东方之冠”的空间布局来自中国传统建筑的仪式化空间的变形,更准确地说,来自故宫空间秩序的变形。“东方之冠”以63 米的绝对高度矗立在中心,引领着参观者以膜拜的身姿缓步进入它的殿堂。通由馆前广场、9米架空平台到63米的观景平台,视觉在仰视到俯视的视角转换中完成了游历者自身的角色置换,梦幻般地展现在眼前的视觉盛宴仿佛就为游历者而设。在制高点上,观看者仿佛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从而在视觉上分享到权力的荣耀。但是,“东方之冠”本身是不可能被俯视的,它沉默傲立,仿佛古老权力的化身,只能被仰视。为了消解仰视的视觉焦虑,地区馆以江南园林的柔和空间布局来柔化观看者的视觉神经,从而期望世博会中的中国馆群成为“开放、柔性、亲民”的视觉空间。但是,视觉焦点处的“东方之冠”永远统摄着观看者的目光,作为权力叙事的中心点,它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目光都纳入到它的权力格局之中,并把所有的目光升华成为权力的审美者。权力中心引导着观看者的目光,这才是“东方之冠”在视觉意义上的精髓所在。事实上,中国人的目光中都隐含着这种权力美学的引导,并习惯于沉浸在分享权力与荣耀的视觉幻觉中。但是在权力本身面前,人们习惯以一种臣服的身姿去仰视。
  因此有了个体视觉中的第一种背离体验:当我们随着如潮的人群进入“东方之冠”并冉冉升至63米观景台时,我们确实在一种开放、亲民的空间中分享了视觉权力的荣耀。但是,当某个人独自面对它时,却会感到“东方之冠”只是一个高高的存在,它对个体的观看者构成一种逼仄的视觉压迫。假设在非开放时期的某个黑沉沉的雨夜,一个人来到“东方之冠”下避雨,那么她以45度斜角悬挑出13米的宽大“屋檐”不可能给人带来古典的勾檐回廊的温馨感,在个体的视觉中,它倒可能和乡下人在岩壁下避雨的“岩寝”类似,感觉空旷,甚至有一种无助的荒凉。当然,世博会不可能给参观者以如此的视觉享受的机会。
  个体视觉中的第二种背离体验是“东方之冠”的“中国红”带来的视觉疲惫。红色是中国人喜爱的一种颜色,民间常常用它来表达喜庆,官方则用它来表达庄重与肃穆,作为一种民族色泽在视觉上表达着热忱、奋进、团结的民族品格。“东方之冠”尽管采用了四种红色,从高到低搭配,在色彩的变化中避免单一的颜色对视觉造成的伤害,但是,在大面积红色的冲击下,观看者持久的目光必然会变得疲倦。鉴于“东方之冠”作为权力美学的象征,它需要的或许是视觉的臣服而不是持久的注视,那么这样用色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个体视觉的第三种背离体验,是著名评论家朱大可在他的一篇关于“东方之冠”的文章中所提示的:“东方之冠”所张扬的永恒性质和它在视觉造型上的时间语义上的背离。“东方之冠”作为核心的权力美学的昭示,无言地述说着关于权力本身的永恒性。但是,它的倒金字塔结构却又使它背离了永恒的建筑学语义。作为建筑美学的基本常识,金字塔拥有无可争议的永恒性,倒金字塔结构恰恰是永恒和不朽的反面。朱大可说,“东方之冠”犹如埃及金字塔的远东倒影,以反平衡的姿态,向全世界说出短暂、速朽和易于倾覆的语义。中国馆结构甚至能够令人联想起古老的沙漏钟,它被四柱支起的下部,刚好是沙砾的出口,昭告着时间的飞逝和不可捉摸。
  
  宽容中的视觉家园
  
  现在,“东方之冠”已经从纸面的设计变成了黄浦江畔的实体建筑。以30度角仰拍的视觉印象已经遍及网络,成为烙印在世界各国对于中国的视觉记忆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东方之冠”的成长经历是幸福的,它在一片赞扬声中长成,鲜有来自民众和知识阶层的批评与质疑。事实上,在历届世博会中,很多现在已经成为经典的建筑在当时都受到各种批评甚至反对。比如第三届巴黎世界博览会要修建埃菲尔铁塔,当时的许多艺术家和建筑师就联合签了一份名为《反对修建埃菲尔铁塔》的抗议书,其中包括莫泊桑,他扬言“巴黎如果建成铁塔,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城市”。最后,铁塔顺利落成,大家也期待着莫泊桑的动向。不过,莫泊桑没有离开巴黎,而且还经常去那里吃饭、喝下午茶。虽然他常说那里的东西口感不好,但还是每隔三五天就去那儿。人们好奇地问他是否还记得他当初所言的时候,他就会一脸无辜地说:“谁让这里是巴黎唯一看不见那座破塔的地方。”
  事实上,这样的故事构成了世博会最温馨的记忆,并反衬出世博会主办者宽容与平和的高贵品质。有故事的视觉记忆是更恒久的记忆,有宽容品格的建筑更能成为视觉上的家园。“东方之冠”作为上海世博会的永久馆之一,应该具有海纳百川的宽容品格。它欢迎批评者,以倾听赢取视觉的尊重;它庇护所有的到来者,并为他们打开自己的心扉。这样的话,不管是官,还是民,是匆匆的旅人,还是把它当做“岩寝”避雨的乡下人,都能在对它的注视中,油然而生一种家园之感。如此,“东方之冠”就真正完成了一次视觉意义上的升华,成为现代中国的全新象征,矗立在人们的视觉历史之中,成为一道永恒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