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红杯 [坐下来与你喝杯滇红]

  滇红真正意义的故乡就在凤庆。澜沧江双手一搂,便把大地的月白水清,紫气呈祥交给了云南大叶种茶,让它得以在这片热土上枝繁叶茂。但能坐下来,喝杯滇红茶,似乎是只有到我这个年龄段的人,才能有闲心与闲情做的事。不是时间太紧,而是人生太杂。恍惚着一天天过,远方的朋友从千里之外,突然“空降”凤庆,事由很浪漫:想听着三千二百年的锦绣古茶树上纠缠不休的风,喝一杯滇红功夫茶。
  我看到杯中小鸟嘴一样的茶叶,我听到因为滇红的大美而加速的心跳。
  滇红茶玫瑰的色泽,藏身英伦下午茶的记忆,芳香在香港焕然一新的典籍,藏身于一代或者两代滇红人的梦。参观茶厂展室的时候,我惊讶于那手工制茶的木头机械,就是那简陋的工具,在智慧的滇红人手里,将凤山的春尖抒捻成一段新闻,出现在当年香港各大媒体的号外。失声的铃铛,只要有人摇晃,仍然发出清脆的声音,提醒人注意,甘美的源头,与故事的线索,与一条茶马古道有关。
  现代的工业,让制茶走上了电脑控制的流水线,但我无时不想到柳枝摇曳的三月,故乡茶园里茶歌满坡的情景。春风千呼万唤,春茶怀抱琵琶,那份矜持,其实是在汇集所有的力量,等待一群素衣的女子,纤纤玉指的采摘。一芽萌动,釉彩般的绿,算是春天最美的表情,接着是两片依偎而生的叶片,让十指翩跹。
  我的父亲用一只泥制的茶罐,烹饪出茶的另一面姿容与清芬,这虽然与滇红茶成为另类,然而就是这般朴素的泡茶套路,却让我品出了故乡茶的另一番滋味来。火塘边是沉沉的夜色,抬头看一些星光,耳旁是纯金属质地的天籁,身不由己地陷入幸福。看着父亲喝茶,每品一口,都会在他脸上聚拢陶醉的元素,那瞬间荡漾开来的满足感,很长时间都不曾在我记忆深处逝去。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烧一罐好茶,我爱听沸水冲泡茶叶时的沙沙声响,那经久不息的美味,细腻地浸泡着我的渴念,一点点驱逐着心灵的荒芜与干枯。只是年少的我,对待一杯好茶过于潦草,根本品不出茶后缀着的博大精深的文化,因此,每次喝茶,根本就听不到内心微弱的回响。
  与你喝一杯滇红,喝着喝着便喝出了忧伤,那是一位伺茶的少女留下的背影,如同一片滇红茶叶,在一湾水里远去。那悬在杯壁的水珠,像一滴泪,映射着倦容满面的日子。目光随着茶叶的脉络,游走成长长古道,那被岁月焚烧的枯草,重又丛生足以让味蕾感动的美味,我停顿在一杯滇红茶面前,不知是谁,按响我怀旧的琴键。
  与你喝一杯滇红茶,在玫瑰色的津液里泊上情谊,往往能冲淡现实的痛苦,氤氲四起的茶香里,刹那间溶解掉的将是竞争的惨烈,失恋的忧伤,或者是家庭纷至沓来的不幸。这时,我感觉最可信任的不是豪言壮语的许诺,而是一杯滇红茶,熄灭心头杂生的烦恼,平添一份宁静与温馨。
  常常,怀有崇敬与怜爱交错的复杂感情,我把滇红茶分成几份,寄给遥远处那些懂茶的知己。一份是留给自己的,好让我从寻常的茶香中一掬人生的清凉,然后慢下来,让一颗饱受现代节奏之役的心,再度拥有从容不迫的力量。而我依旧守在滇红茶的故乡,看日出日落。如果一定要用文字的形式,与滇红茶交谈,就写一些滇红的前世今生的蛛丝马迹,让已经走远的滇红茶的魂,搭上我梦的飞舟,化成我感恩的粼粼清波。
  责任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