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朵花,它不仅是一朵花 它还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如果是一个故事,它也不仅是一个故事 它还是感动、是传奇、是遥远的秘境 是宿命般的永恒的相遇和相知
它是我们心中的想象之花,开遍天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遇见】
明媚的春天,明媚的阳光,我遇见了同样明媚的人。
苎萝村溪边,潺潺的流水敲击出动人的江南曲,他站在青翠的拂柳下招手,白色的衣袂随风飘舞,温柔的笑靥在阳光下展开,美得醉人。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他的笑容,纯如婴孩。他走到我的眼前,那样温柔地抚起我的发丝。我是范蠡。你是西施,对吗?
他的声音如溪水敲击石块般清晰,似古琴抚出的江南曲一般柔和。
自此遇见,我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苎萝村,离开了哺我育我的浣纱溪。只因他说,西施,跟我走吧。他说这句话时,我看见明媚的阳光一点一滴地铺洒在我的心上,那样温暖,那样轻柔。
他带我入了宫,我没有问原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心一意地跟在他身后,不离不弃。
入宫的还有一名叫做郑旦的女子,同样是美得如天山雪莲般醉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越王将我与郑旦留在舞房中,夜以继日地训练,练姿态,练舞技,练琴功。我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在练习,只知他的笑容在宫中,我便拼命地练。
愿两袖清风,贵者不懂爱你如磐石不动。
爱如磐石已碎,才知今世缘已灭。
我用琵琶独奏,换蝴蝶落泪。
摇荡在古风河畔的那枝柳,摇曳在落日里边的那朵花。
泪。泪。泪。谁来抚去红尘女子的眼泪。
我身着华贵的舞袍,伴着一曲哀伤的《红尘女子》,尽情地舞,拼命地舞,舞到肝肠寸断。旋转,跳跃。我像蛇一般扭转着肢体。
曲终,舞毕。我赢得满堂喝彩。越王也忍不住为我鼓掌。
我淡淡地笑,转身,看见范蠡坐在角落里,朝我微笑,颔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便幸福地笑了。因为他眼里的纯真和专注,是那么美。
我就那样天真地以为,我可以这样地幸福下去。
【分别】
我做梦也没想到,当我舞到高潮,舞到巅峰之时,却也是分别之时。
越王将我召进大殿,他的脸上带着幽深的笑容。西施,我要将你送与吴国。你的任务就是让夫差众叛亲离。待到我复国之日,将会把你接回来,做我的妃子。
越王的话像是惊天之雷,在我的世界里,炸开得那样壮烈。
我多么多么不想答应,可是,我又怎能将“不”字说出口。越王就那样地将复国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望了望窗外,阳光射进我的眼里,那样刺眼。我双眼含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说,如果我还能回来,那么我要做范蠡的妻子。
越王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就答应了。
范蠡,我多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第二天,我与郑旦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同几百个随从前往吴国。
越王亲自来送行,范蠡站在越王的身边,默默不语。
我用纤长的手指拨开车帘,微风将我的发丝吹散在空中。我望着他,苦笑。他却倔强地不看我,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
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我有些绝望地放下车帘。却在那一刹那看见他疯狂地跑起来。
他疯狂地跑,拼命地跑。一手抓住马车,另一只手从车窗里探进来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十指相扣的瞬间,我不舍的泪水滑过脸颊。
西施。西施。他的声音不再轻柔。你一定要回来呀。你一定要回来呀。
终是跟不上马车的速度,他被狠狠地甩在地上。我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朝他的方向,使劲地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范蠡,我一定会回来的。
【守护】
你回不去的。
我刚坐下来,就听见郑旦冰冷的声音。
我诧异地望着她,却看见她美如宝石的双眼里满含着冰冷与肃杀。明明是娇艳欲滴的脸蛋,却被她套上了这样的寒冷表情。
她的双手放在冷冰冰的琵琶弦上,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的曲调显得那样忧伤。
从我知道我将被送往吴国时,就知道我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了,也是以罪人的身份。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字一句,像一把寒冷的利刃,将我的心划得鲜血横流。
不,一定回得去的。我坚定的望向窗外,却看到了那样忧伤的一片蓝天。
几日颠簸,终于到了吴国。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眉宇之间尽显霸气。我告诉自己,他是吴王夫差,是毁了我幸福的人。
他就那样地走到我的面前,暧昧地用手抬起我的下颚。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地问。
小女子贱名西施。我眼含秋水,极尽妩媚地答道。
他玩味地大笑。很好,很好。西施,你听着。从今日起,你就是孤的妃子。孤将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不禁冷笑。这个男人不知道,让他众叛亲离就是我的使命。
【沉沦】
三年来,吴王夜夜笙歌。他为我在姑苏建造春宵宫,他为我筑天池,设龙舟。他为了我不顾一切,他为了我荒废了江山。
清冷的月光洒进春宵宫,我坐在窗前抚琴。古琴的弦幽幽地响,如同夜色一般哀伤。
吴王忽然用手捏住了我的下颚,我不得不直视他的眼。霸气又锐利的眼神夹杂着丝丝柔情,以及淡淡的忧伤。
西儿,孤是不是个很没用的君王。他轻轻地开口,哀哀地问。
王。你是个很好的男人,但不是个很好的君主。我如实说。
他的眼里突然涌起一股杀气,他的手顺着我的下颚掐住了我的脖颈。冷冷地说,西儿,你是我的劫,是我今生今世都难逃的劫。他的嘴角勾起了落寞的笑,渐渐松开了手,背对着我,说,可是,就算为你沉沦,放弃江山,我也无怨无悔。
我感到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泛起了重重的罪恶感。
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呢?我抬起了头,双眼望着窗外那如玉的月,轻轻倚栏相问。王。你究竟,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回头。俊美的脸上尽是哀愁,那凌厉的双眸不再霸气,而是溢满了温柔。
他用几乎嘶哑的喉咙问我,西儿,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战争】
吴王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我每天一个人在春宵宫,时而抚琴,时而轻舞,时而望着窗外的梧桐叶,轻轻地叹。
有的时候想起范蠡温柔的笑,心中满是甜蜜;有的时候脑中浮现出吴王落寞的身影,我也会双眉紧锁。
就在窗外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快要落尽的时候,我看见郑旦绝美的身姿倚在春宵宫的大门边。
我满心欢喜地迎了过去,在这个勾心斗角的皇宫中,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对越国那边的记忆的依靠。
你还真是清闲啊。她的嘴角勾起了柔柔的笑。
嗯,不错啊,郑旦你也会笑了。这样才对嘛,板着脸多难看啊。我开玩笑似的坐在了她的身边,丫鬟沏了一壶茶摆在我们的面前,她轻抿双唇,尝了一口。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用笑来隐藏你的紧张和压抑呢?她侧脸,如冰般晶莹透亮的双眼直视着我,我看不见她眼中的任何情感。
出什么事了吗?我不解地问她。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她轻柔地抚了抚自己落在额前的碎发。吴国和越国开战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知道,看来他是在你这边封锁了消息,是怕你担心吧。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上你了。
你说什么!我吃惊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水溅在郑旦血红的袍子上,显得那样刺眼。
她静静地抬头看着我。原来,你也怕他们打起来啊。
已经,开始了吗?战争。我落寞地坐下,双眼空洞地望着远方。
是啊。西施,你希望谁赢呢?她柔柔地望着我。
是啊,我希望谁赢呢?我希望谁赢呢?我问自己的心。
它的回答是,不知道。
【背叛】
终于,越王的大军杀了进来。
我静静地坐在春宵宫中,双手抚琴。忧伤的曲子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的心也在震颤。
西儿。温柔的声音像水一般流过我的耳际,心里的温暖在瞬间蔓延了开来,我立刻站了起来,回头。映入我眼帘的,是吴王鲜血淋漓的身影。
王。王。我慌忙地迎了过去,他倒在了我的怀中。
西儿,快走吧。快走吧。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染红了我素白的衣裳。
你赶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让我走吗?我的泪从眼里涌出,在我的脸上开出了清冽的花朵。
西儿,你流泪了,你居然为我流泪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满足。
我望着他,忽然间心疼无比,我用颤抖的手抚去他嘴角的鲜血,泪流满面。
王。其实,其实,我,我来到你身边的目的,就是,就是让你众叛亲离啊!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泪一滴一滴地落,快敲碎了我的心。
他怔在我的怀里,然后缓缓地抬头望着我。
西儿,你,你真是,用最残忍的方式背叛了我呢。他落寞地望着我,眼神空洞。
可是。他忽然起身抱住了我,将头枕在了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轻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可我听得那样清晰。
一字一字,像琴弦一般幽幽的音。
他说。可是,西施,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我紧紧地抱住了夫差冰凉的身体,坐在地上,窗外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一地的血和泪。
三天后,越王的大军到达了春宵宫。
我走出宫门,阳光熹微,我深吸一口气。铁甲裹身的军队整齐地排在我的面前。越王坐在马上,铁铠盔甲,威风凛凛。范蠡站在越王身边,表情冷峻。
三年不见,他真是沧桑了不少。
我轻轻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然后,突然地停了下来。我看见,郑旦被绑在马上,浑身是血,她望着我,表情落寞而凄楚。
我还看见,范蠡缓缓地开口,一字一句,像刀子一般划在了我的心上。
他说。西施,郑旦,吴王夫差最宠爱的妃子,为免后患,不容于世。
我怔在原地,阳光照进我干涸的眼里,已没有了泪。
他走到我的眼前,那样温柔地抚起我的发丝。我是范蠡。你是西施,对吗?
声音如溪水敲击石块般清晰,似古琴抚出的江南曲一般柔和。
他疯狂地跑,拼命地跑。一手抓住马车,另一只手从车窗里探进来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十指相扣的。
瞬间,我不舍的泪水滑过脸颊。
西施。西施。他的声音不再轻柔。你一定要回来呀。你一定要回来呀。
我回不去的。
从我知道我将被送往吴国时,就知道我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了,也是以罪人的身份。
呵呵,范蠡,你用最残忍的方法背叛了我。
【死亡】
我和郑旦被押送到了悬崖边。
呼啸的风从我耳边“飕飕”地掠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低下头来,还能清晰地看见我衣服上干涸的血渍。那是,夫差的血。
他,死了吗?郑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悲哀的笑容,声音低哑。
我偏头望着她,她清秀的脸上一道道血痕显得那样突兀。
对,他离开我了。我的嘴角勾起了无奈的笑。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求。越王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和郑旦同时回头。
郑旦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笑。
我要见范蠡。我冰冷的眼望着越王身后的范蠡,我看见他的身影在我说话之后僵硬。
太阳摇曳着不愿下坠,柔和的光芒在绝情的山崖中显得格外突兀。我放眼望去,崖下是一片澄澈蔚蓝的海,如同忧郁委婉的精灵,蓝色的眼睛荡漾着慵懒的气息。
西施。范蠡在我身旁,一袭白衣胜雪,低哑的声音划开了沉寂的悲伤。
当日光逐渐倾斜,云朵离开了悲伤,我压抑已久的记忆又被唤醒。眼泪奔涌着想要夺眶而出,只是眼眶已经干涸。
我知道你想说对不起,可是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呀。因为,因为我没有怪过你。
我只是笑,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不见情绪。
范蠡望着我,眼里不再是深沉的,一望无际的冷峻,而是恢复了以前的柔和,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像阳光洒在我心上的那般温暖。
西施。我爱你。范蠡微笑着看着我,嘴角轻轻牵动,美丽的字眼像是音乐一般从他的嘴里轻轻吐出,在我心里生根,瞬间长出绚烂的花朵。我的手僵硬在身后,手上的匕首绽放出寒冷的光。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滚烫的泪水从干涸的眼眶中落下。我无奈地笑了,将匕首从身后拿出,走近范蠡,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呵气如兰。
范蠡。我还是,下不了手杀你啊。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因为,你是我的。我不让你死。
我一步一步后退,绝望的笑容在夕阳中勾勒出极美的线条。我像蝴蝶展翅般伸开双臂,风将我的发,我的裙摆,吹得舞动起来。我闭上眼睛,垂直地下落,海浪在身下拍打着石岸,悲凉的声音。
我再也见不到了,我爱的,爱我的,人。
【尾声】
西郊的竹林间,破旧的茅草屋。
夕阳很柔和,整个林子间都是温暖的光芒。
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男子。
他手上捧着一束花,穿过竹林,来到一座山崖,在山崖的一边,是一座简陋的坟墓。
他将花摆在墓上,用手怜爱地抚摸着墓碑,嘴角挂着柔柔的笑容。
西施。他坐在墓碑前,缓缓地开口。
又到你的忌日了,七年前,你在这座崖边告诉我,不允许我死,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没有随你而去呢。对不起,西施,其实在你被送去吴国时,我就知道,你活不了了。可是,我不能背叛越王啊,他对我有恩。所以,我就决定,在你回来的那一天,也就是越王获胜的那一天,就陪你去死。
西施。你跳崖的那一天,郑旦也走了,她想要刺杀越王,没有成功,自杀了。后来我就离开了越王,他不是个可以同富贵的人,我知道,既然你叫我好好活下去,我就得努力地活着,我后来经商去了。如今隐居在这里,陪着你。
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呢?即使天人两隔,可是,心还在一起吧。西施,我每天都能梦到你呢,我梦见你柔柔的笑容,我梦见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抚起你的发丝,你羞涩地抬眸。
范蠡坐在墓碑前,阳光洒进他的眼里,碎成一片晶莹。
叔叔。叔叔。
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范蠡惊讶地回头。
如同湖水般清丽的明眸,墨一般的黑发在空中铺洒开来,天山雪般高挺的鼻子,柔和的笑容在嘴边荡漾开来。
西,西施?
范蠡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女孩子咯咯地笑了,叔叔。我不叫西施,我叫做夕崖。夕阳的夕,山崖的崖。
夕阳的夕,山崖的崖。范蠡木然地重复着。
叔叔,你是来忌拜的吗?这里面,是你的什么人呀?
范蠡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她呀,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哦,那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妻子吧。女孩子笑了开来,偏着头问。
嗯。她是我的妻子。范蠡也笑了。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故事吗?女孩子继续问。
嗯。可以啊。你坐下来听吧。
范蠡缓缓地说着,说着那漫长而又凄美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主角,有着和面前女孩子一模一样的脸。
范蠡说着,幽幽的声音荡漾在山崖间。■
三虫简评_
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似乎美丽的女子总是得不到好的下场,她们往往被时代所摧残,成为争夺权力和利益的牺牲品。于是“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就为她们短暂的生命做了盖棺定论。当然,没有人能够完全还原历史的真相,而后人所了解的又不免偏颇,因此这些柔软而美丽的生命背负着不光彩的过去,一直至今。
作者的这样一种对历史的戏说抛开了世俗的观点,对西施这样一个特殊的女子进行了全新的解读和塑造。可贵的是,这种解读和塑造更加人性化,西施被当作了一个有感情有爱憎的真正女人,而不仅仅是冷冰冰的复仇工具。她有自己深爱的人,会为了他的一颦一笑而暗自兴奋;她在命运的残酷中苦恼和挣扎过,却因为软弱而不得不接受一切;她还被深爱自己的人所感动,从而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使命是不是错了。所有的这些,都是一个普通女人应有的感情,更何况她是倾城倾国的西施。
我很感谢作者对《新作文》的评价,她说这是第一本感动了她的作文书。也许正是带着这种感动,她创作出了如此精彩的文字,而这些文字也打动了我。这真是一个美妙而有趣的循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