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钱的年]一大堆100元钱的图片

  到底还来不来,到底还来不来? 张三钱揉揉左眼,左眼总是不利索,不利索的左眼看村长时,好像更不利索了。从早上到现在,张三钱已经不止一次听村长这样问了,村长的问话一句比一句急促,一句比一句烦躁。村长问的是秀秀。村长等秀秀来,张三钱也等秀秀来。张三钱等秀秀,是从过了年就开始盼清明节了。清明节一到,秀秀就来给父母上坟。秀秀父母的坟在三钱地里。
  清明节头几天,三钱就把屋里院子打扫干净,炕单子被罩也都洗了,桌子凳子让三钱擦得亮堂堂的,院子的鸡早都圈到了笼子里。鸡受到了惊吓,下了好多的软蛋。三钱捡着软蛋,呵呵地笑着对笼里的鸡说,软蛋就软蛋吧,我不怪你们,秀秀要来了,软蛋就软蛋吧。
  三钱做这些,是不指望女人的。三钱的女人有病,动不动就躲在门后面嘿嘿地笑一天,或者哼哼地哭一天。秀秀要来了,给秀秀的花馍还没蒸好,三钱急得揉面,唤女人拉风箱,扭头又要村长先回去。三钱说,秀秀一来,我就唤你。村长不耐烦地点点头,走了。
  张三钱揉着面,想起了秀秀。三钱清楚地记得,秀秀一来,就软声软语地唤他哥,问他地里的收成,夸他能干,说他庄稼种得好,屋里也收拾得干净。说三钱把女人收拾得利利索索,一点都看不出是有病的人。在三钱的心里,是最不愿意跟人说家事说女人的。就是说,谁听呢?三钱知道,自己长得不威武,还有一只永远也睁不利索永远流泪的左眼,这倒也罢了,还娶了那么个女人,遭人小看也不能骂人家。
  只有清明节,让三钱感到晦暗的日子还有一丝盼头,有一丝光亮。清明节,是张三钱的年,是三钱心里最重大最欢喜的节日。因为清明节一到,秀秀就来了。看着秀秀的笑,听着秀秀说话,张三钱的心像吃了蜜糖一样甜得能拉出亮晶晶的丝来。那一句句关切的话在旁人听来或许是客气,多一句少一句都无所谓。可张三钱不这么想。就是那几句可有可无的话,秀秀一说,就一下一下抚摸着三钱的心,把三钱沉寂的心激活了,长了翅膀般,突突突,在胸口乱撞,要飞出去似的。有时,张三钱看秀秀,秀秀正好也笑着看他,看着秀秀真诚善良的笑,张三钱一下觉得受到了尊敬,觉得自己也不窝囊了,也是一个有本事的而且体面的男人。那一刻,张三钱的心哗啦啦响,想自己房子小没关系,女人疯也没关系,左眼流泪睁不利索也没关系,自己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沉闷的生活一定会活泛起来。
  张三钱给秀秀捏了清明节的子推花馍,想着秀秀看见花馍欢喜的模样,张三钱揉着面先乐了。花馍还没捏好,村长又来了,一来就粗声大嗓门地喝问,咋还没来咋还没来?
  张三钱看见村长催问秀秀,心里突然有说不上的别扭,左眼又流泪了,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村长屁股上着了火似地坐不住,指着地里秀秀父母的坟,嚷嚷,事情说不成,就把那坟给平了。不能让她爸妈的坟占着咱的地,不给咱办事。
  听村长说,秀秀是什么局的局长,可三钱从未问过秀秀。在张三钱的眼里,秀秀是秀秀,局长跟他没有关系。张三钱听见村长的话,心里一揪,赶紧挤出一丝笑对村长说,会来的会来的。
  三钱不知道秀秀能不能答应了村长的要求,以后清明节还能不能来。这样想时,张三钱的左眼好像越发地不利索了,泪水哗哗地淌。清明节的太阳暖暖的,可三钱一点温暖都感觉不到,凉气从脚心一下子就蹿到了脑门子上。张三钱坐在风箱前,望着地里的坟,硬撅撅地拉着风箱,紧一下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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