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地射进来，教室里闪烁着一层流动的金光。 那是一节作文课，我让孩子们描述晚霞的样子，我还说，如果谁说得好，可以提一个要求，老师会尽量满足他。
白亮亮的阳光映照在孩子们的脸上，我向他们投去期待的目光。
一个孩子站了起来：“老师，我上学后再没有看过晚霞，但我能说出晚霞的样子。”
又一个孩子说：“老师，我也是这样，但我能说出好多形容晚霞的词语。”他一边说一边翻开一本厚厚的书。
听了这话，我感到血一下涌到了头顶上：“什么，几年没看过晚霞？还有谁是这样的？”
呼啦啦，一大片小手举了起来，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一阵悲哀袭上心头：“那么，傍晚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老师，我做作业。”
“老师，我做完作业还要弹琴。”
“老师，我看电视。”
“老师，我练书法，学画画。”
“老师，我除了在教室、超市、家里，就在爸妈的汽车里，现在想想天空是什么样子还真说不清楚，你说我怎么看晚霞呢？”
我一时无语，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孩子们，你们没有看过晚霞，总该看过星星和月亮吧？”我接着问。
“我看过，我看过。”一只只小手争先恐后地举过头顶。
“那么，说说星星和月亮的样子吧。”
“老师，我是在家里阳台上看星星月亮的，我觉得月夜和星光那么美，朦朦胧胧的，像一首诗，像一幅画。”
“哦，孩子们，谁在大自然中看过晚霞，看过星星和月亮，说来听听好吗？比如在山野间，在大海边，在草地上……”
我期待的目光又一次掠过面前的一张张小脸，大部分孩子都默不作声，脸上现出些许的茫然。只有极个别的孩子慢慢举起了手。
我轻叹一口气，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怜悯。如今，这些城里的孩子，生活那么优裕，一个个都是家中的小皇帝，可是，他们只能用书本里现成的句子来描绘晚霞的绚丽，眼里看到的只是隔着玻璃窗的月亮和星光。
我本来想给他们讲讲自己小时候在草地上看晚霞，在湖水中捞月亮，我也想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句子写在黑板上，引导他们好好体会其中的韵味，可是现在却只能中止，不能进行下去了。
“老师，我，我看过晚霞……”一个低低的声音从教室后面传来。
“你，看过晚霞？”我有点吃惊。
他，平时学习成绩差，有时甚至完不成作业……
“嘻嘻……哈哈……”
“他见过晚霞？真好玩……”
好多同学笑出了声，教室里一片唧唧喳喳。
他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直盯着我，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其他孩子的嘲笑声让我感到丝丝愧疚。
这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父亲下岗后一直靠卖菜维持生活。
讲桌上的那束野菊花，孩子们说，是他放的……
四年多了，我很少注意他，他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从不主动回答问题。
“你看过晚霞，那就说给大家听听吧！”这次，我尽量用温和的目光迎着他。
“晚霞很好看，像我的笑容，像妈妈的脸！”说这话时，他满脸郑重其事的样子。
“哈哈哈哈……”又一阵哄笑在教室里响起。
“哦，老师想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看晚霞的。”我责备的目光向哄笑的学生扫去，然后我走到他身旁，第一次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老师，每天放学后，我和爸爸去郊区运蔬菜，准备第二天早上卖，只要是晴天，我们准能看见晚霞。我和爸爸沐浴在霞光里，心情好极了。爸爸总是指着天上说，晚霞真好看，就像我的笑容，就像妈妈的脸，真的！”他越说越快，显得很激动，这时，我看见一层薄薄的湿气从他眼睛深处渐渐地渗出。
我的心一阵颤抖，紧缩。我动情地望着大家：“同学们，这是我听到的对晚霞最美好的赞颂，晚霞是一个母亲脸上的温情，晚霞是一个孩子灿烂的笑容，说得真好，让我们为他鼓掌吧！”
哄笑声没有了，继而响起一片掌声。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红扑扑的小脸漂亮而光滑，那笑容，真的很像天边一抹美丽的晚霞。
（选自《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