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商报仇的方法_报复

  一      五月二十六日,晚八点左右。   乐民百货公司一层的咖啡厅里,一对对时尚男女正伴着轻扬的音乐、柔和的灯光以及面前高脚杯中点着的红色蜡烛愉快地交谈。
  靠近落地玻璃的一桌此刻的气氛却有些不和谐。女人面沉似水,正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她对面的男人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听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中把玩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不时地将头扭向窗外欣赏外面的街景。
  在不远处坐着的男人一直在窥测这里的动静。他的双手放在桌子底下,握着一架高性能的进口相机。
  靠窗的男人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粗暴地打断了女人的发言。女人怒不可遏,一下将手中的咖啡泼向男人。这一举动无疑打破了这里整体温馨浪漫的气氛,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男人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起身离去。
  不久,女人结了账,走出咖啡厅。
  最后走出去的是手拿相机的男人。
  咖啡厅又恢复到刚才的气氛中来。
  
  五月二十六日,晚十点左右。
  在星都家园旁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两个男人在激烈地争吵。
  “你是个混蛋。你的行为更证明你是个无耻小人。你必须停止你的无理纠缠。我警告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矮个男人冲着高个男人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高个男人点着了一根烟,在火光中可以看到他脸上分明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他吸了口烟,吐出几个烟圈,而后用一种极端不屑的语气开口说道:“我承认我是个混蛋。但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吗?如果没有她的同情,你恐怕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我比你有优势,而且很明显,她不会看不到的。”
  矮个男人受了这番话的奚落,变得更加歇斯底里。他紧握双拳,两目圆睁,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了解她,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对我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同情,那是爱!是你这种人根本无法理解的。”
  “哦,爱!”高个男人吸着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腔调说道:“多么高尚的字眼!可是,朋友,你忘了它不代表一切。它不能换来面包、汽车和你想都想不到的那些舒适享乐。让我来告诉你它代表什么吧。它代表竞争,从这个角度看,你我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你用你的精神胜利法,而我呢,刚才说了,也有我的优势。”
  高个男人将手中的烟头很潇洒地弹到远处,接着说道:“我不想再和你�嗦下去啦!你妄想用只言片语就打消我的念头。实话告诉你,我刚刚甩了跟了我几年的女人,目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矮个男人像个殉道的烈士一样,一言不发、义无反顾地走近高个男人,后者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
  “你最好离我远点,免得伤了自己。”高个男人说完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红色桑塔纳轿车。
  就在这时,矮个男人从地上猛地跃起,他的手中多了一件武器。刚从地上拾起的一块砖头。照着他情敌的后脑猛砸了下去……
  
  五月二十七日,晨九点半左右。
  一位漂亮、文静的白领小姐正神情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她在看刚刚收到的一封电子邮件。她匆忙地将这个邮件删除掉,然后转身察看周围的动静,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
  同时,交管局中一位年轻的女警官正在记录着尾号是7378的红色桑塔纳轿车的违章情况。
  “闯红灯,”女警官边记录边想到,“这司机肯定以为那儿不会有探头呢。”
  
  五月二十八日,晨六点一刻左右
  高老头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往湖边赶去。这是一条乡间小路,因为政府新修了直通湖边的公路,走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每次去钓鱼,高老头还是会选择走这里。公路上的汽车太多了。而且,“经常出事。现在的司机太野,太没规矩了。”他总这么想。
  清晨的旭日和微风总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老人禁不住欣赏起路旁的风景来,这时远处荒草中的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老人来到了那片低凹的荒草地,拨开齐腰高的野草后,一辆红色的轿车出现在他眼前。
  再一次回到乡间小路时,老人已经改变了今天的计划,他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了那几个数字。它们好像是7378,没错,就是这四个数。
  
  二
  
  “停!”导演大声喊道。
  汪莎莎穿着一身刚解放时流行的灰布戏服从片场走出来。她长着一副中国古典美人标准的面容,叶眉杏眼,嘴很小――当然要比樱桃大不少。不过,她所表现出的气质却很现代、时尚,仿佛传统的酿酒坛子里装的却是XO。这就是她给人的整体感觉。
  一名工作人员适时地迎了上去,冲外面两个人指了指,低语一番。汪莎莎点了点头,径直向两个人走来。
  江川和毛亮亮从坐的地方起身,亮了证件。
  汪莎莎坐下后,先开口致谢,语气中带着矜持:“很感谢你们是穿便装来的,否则这里的那些记者不知又该造我什么谣啦!唉,我们这些做演员的真的很难,时常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在剧里我们可能是很了不起的英雄,实际上,我们仍是一群平凡的小人物。”
  江川点头表示理解,开门见山地说道:“有关您27日报的陈雄先生失踪一案,局里已经指派我负责调查。”
  “有什么进展吗?”汪莎莎关切地问道。
  “我们找到了他的车,可还没有他的线索。”江川接着说道,“我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好的。”女人表现出很配合的态度。
  “请问您最后见到陈雄是在什么时候?”
  “26日晚上,也就是前天。在乐民百货一层的咖啡厅里,分手的时间大约是九点左右。”汪莎莎进一步解释道,“我离开的时候,正赶上街对面彩虹影院散场。做我这行的多多少少对影院的放映时间有所了解。”
  “请具体谈一下您和陈雄先生的这次见面经过。”江川完全公式化地问道。
  汪莎莎喝了口水,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些,开口说道:“这要从我和他的关系说起。我们是多年的恋人,在我刚进这个圈子的时候,他对我帮助不小。我本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最近我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我猜想他可能爱上了别的女人,女人在这方面是很敏感的。人们对娱乐圈有些偏见,认为这里的人对感情上的分分合合看得很淡,其实并不是这样。至少我不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可以说,我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我极力想挽救这份感情。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有了这次见面,我希望他能尽早回头。可他根本就听不进去,甚至……他拿着手上的礼盒无耻地说这是他准备送给新女友的生日礼物……”
  汪莎莎落泪了,在哽咽与抽泣中,江川和小毛听清了26日晚乐民百货咖啡厅内发生的那不和谐的一幕。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面对一个哭泣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到束手无策。就在江川和小毛搜肠刮肚地想着哪些词语此刻能派上用场的时候,雨停了。
  汪莎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我可能有些太激动了。”
  两个男人如释重负一般,同时表现出最大限度的宽容。
  等对方彻底恢复了常态,江川才又问道:“您怎么会想到他会失踪了呢?”
  “即使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我仍然对他抱有幻想。”汪莎莎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清除着流过泪的痕迹。“事后,我冷静下来,开始给他打手机,但是不是通了没人接,就是手机不在服务区,最后干脆关了机。第二天,我又去了他公司和家里,还是没见他的人。他的父母都在海外,本地没有亲戚。我这两天几乎联系了所有认识他的人,仍没有一点消息。我想他可能出事了,所以报了警。”
  “您知道,或者听陈雄先生讲过没有他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尤其是最近。”
  “怎么讲呢?”汪莎莎放下了纸巾,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报案之后,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陈雄经商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中间和一些人发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可让我举出具体什么人来,我真的想不出来。”
  “好的,我们先不谈这个。我下面这个问题可能会使您不高兴,但我想您是会理解的。”在做了如此一般铺垫后,江川慎重地提问道:“如您所说,陈先生在离开您之后,他很可能去见了他的……嗯,新女友,您知道她是谁吗?”
  汪莎莎的一对叶眉果真竖了起来,狠狠地说道:“他怎么会让我搅了他的好事呢?如果你们能查出来她是谁,请立刻告诉我。我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贱货。”
  “请您具体描述一下陈先生当晚穿着打扮。我们准备在报上发公告。”
  汪莎莎回忆道:“他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褐色皮鞋,上衣是一件深蓝色的戴花衬衫。”
  接着,江川请汪莎莎带他们去陈雄住的地方看一看,她有那里的钥匙,只不过上午还有她两场戏。他们约在下午一点在陈雄所住的松海公寓门口见面。
  “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虽然我知道陈雄是个混蛋,但我……”汪莎莎此时脸上的表情让江川联想到她曾演过的一幕戏。一个古装美女在村前的大树下等待着参战的丈夫归来。
  演员这个职业真的很特殊,他想,你根本分不清她此刻是在哪个世界里,但愿她自己能分清。
  
  三
  
  从松海公寓出来,江川基本上可以断定陈雄的失踪时间应该是在26日晚上。公寓的管理员证实26日早晨陈雄离开公寓后就再没回来过。
  下午两点左右,江川和小毛走进了位于天银大厦四层的飞马公司办公室。在讲明来意之后,前台小姐领他们到接待室就坐,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高佻,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拉门走了进来。她带着金边的眼镜,一身笔挺的黑色职业装,显出精明能干的样子。她自称是总经理助理,名叫王萍。
  “汪小姐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了。陈总的确是两天没有来了。确切地讲,是26日晚我下班后就再没见过他。不过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招呼不打,手机不开,一走几天,害得我们替他瞎操心。我已经习惯了。”王小姐快人快语,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寻常。
  “我们发现了他的车被丢弃在郊外未名湖附近的荒地里。可没找到他。”
  江川的话起到了预想的效果,王小姐立刻表现出慌张的神色,她开始重视起这次会面来。
  “您是说他被绑架或是……”王萍不敢再推测下去了。
  “都有可能。在没有证据之前,下任何结论都还太早。”江川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后,开始了他常规的调查询问。
  “您先介绍一下26日那天陈雄先生在公司的情况。”
  “陈总大约十点到的公司,然后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中午也没到外面去吃饭,是我替他订的快餐。下午他和蒋小姐开了业务会,大约快下班的时候有一位司马先生来访。他们像是在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中间他让我去财务室拿了些报表过来。直到我五点半下班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走。”王萍最后自己判断道,“和往常一样,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位司马先生是公司的客户吗?”
  “应该不是,我是第一次见他。他自称是什么投资公司的。”王萍为她的记忆力感到惭愧,不过很快就找到了补救的措施,“我想在前台可以找到他的名片。”
  江川暂时把那位司马先生放下。
  “王小姐,您来公司多久了?”
  “从成立到现在,有五年了吧。”她有些得意地说道:“我算这里的老人啦。”
  “那您应该对陈雄先生很了解了。”于是,江川提出了他必问的那个问题,王萍的回答和汪小姐的一样,她也举不出什么具体的人选,不过她接下来的表述,着实引起了江川的注意。
  “可我肯定他有仇人。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评判自己的上司,他确实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他会向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进行报复,但是……怎么说呢?就像个皮球,你把它打出去,别人也会把它打回来。我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川点点头,表示他听得很清楚。
  “听您的口气,您似乎和汪小姐很熟。”
  “当然。”王萍很肯定地点点头,“她是陈总的未婚妻,两人好了三年多了。公司还赞助她拍过几部戏。她用挣的钱又投资回公司,现在是合伙人。唉,陈总的失踪她一定急坏了,我昨天还劝她说不用担心呢。”
  “那据您所知,陈先生是不是新交了女朋友?”
  “这根本就是那些个小报记者整出来的无稽之谈。”王萍立刻正色道,“他俩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这我可以证明。虽然我也承认陈总的确很吸引女孩子。但他对汪小姐是真心的。”
  
  当业务经理蒋丽珊小姐走进接待室时,江川和小毛顿时感觉眼前一亮,是的,蒋小姐的确属于那种让男人眼前一亮的女性。
  女人的美丽不仅要漂亮,其实蒋小姐论容貌并不如汪莎莎标致,但她整个人焕发出的气质却是夺人的,尽管这气质被她此刻的紧张与焦虑减低了不少。
  “我们只是进行常规的调查工作,希望您能配合。”
  “请原谅我的紧张。”蒋小姐为自己表现出的慌张有些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和警察打过交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和警察打交道的不代表就是坏人。”江川纠正着对方的偏见。“26日下午您和陈先生开会时,他有没有和您说起晚上有什么安排?比如,见什么客户之类的。”
  “没有,”蒋小姐摇摇头,简单介绍道:“我们只是讨论了公司目前遇到的一些问题。”
  “有麻烦?”
  “还好,都可以解决。”一谈到工作,蒋小姐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前一段有些资金困难,但已经熬过去了。马上还有几笔回款,总之,公司目前运转正常。”
  “请问您最后一次见陈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开完会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您对陈先生的个人情况有什么了解吗?”
  “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对于他个人的情况我几乎一无所知。”
  江川觉得对方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蒋小姐从接待室出来径直来到洗手间的一个隔断内,把门关好后,她倚在隔板上,用手按着胸口,她怕那狂跳不止的心会从胸腔内蹦出来。
  
  老会计沈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的神态、举止无时无刻不带出职业特色来,仿佛一切事情她都可以用借和贷来加以分析。
  她首先证实了王萍小姐拿报表的事情,然后对关于资金的问题发表了与蒋小姐不同的看法,进而开始了一番在她这个年龄很正常地就事不论事地评价。
  “陈经理并不是个踏实的人。他能挣钱,也很会花钱。在很多事情上,我劝他要谨慎,他从来听不进去。我总说你能靠冒险挣钱,也会为它交学费的。有借必有贷嘛,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她对于自己老板私生活的情况全然不知。
  “我们差着好几个时代,就像我不理解他一样,他也不理解我。这些个事情他怎么会和我这个老太婆说呢。”
  六点钟时,江川他们终于结束了对飞马公司职员的调查。
  这时除了最后一名调查者之外,只有王萍还在。她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江川,“我找到他了。他叫司马铭,是大顺投资咨询公司的总经理。”
  “很好!”江川对王小姐的合作表示赞赏,“我还需要一份公司职员的资料。”
  “怎么你怀疑陈总的失踪和公司的人有关?”王萍又在揣测了。
  “我说过都有可能,在没有任何线索前,我们必须从调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开始。”江川解释道。
  “好吧。今天人都下班了,我明天一早会让人事部将资料传给你们的。”王萍最后说道。
  
  四
  
  高高瘦瘦的司马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的头发稀少显得他的额头宽大而明亮。此刻,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以一种十分悠闲的姿态应对着两名不速之客的拜访。
  “很抱歉,我们迟到了。”江川坐下开口道:“路上遇到了塞车。”
  “没有关系,江警官。”司马铭不在意地笑着说道,“整个城市就像个大工地。改建、重修,比比皆是。我们的车轮子时常赶不上城建工人手里的锄头。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我想您可能已经知道陈雄先生失踪这件事啦。”江川说道,“我们已经在今天的报上登出了相关公告,希望广大市民能提供有关的线索。”
  “我的确很关注此事。”司马铭坦白地讲。
  江川用一种执行公务时公式化的语调开始了调查。
  “26日五点左右,您在陈先生的公司拜访了他。请详细介绍一下经过。据我所知,您并不是他的客户。”
  “我不是他的客户。恰恰相反,”司马铭换了个坐姿,接着说:“他是我的客户,一个很大的客户。”
  “您是说你们之间是业务关系。”
  “是的。”
  “什么业务?”
  “钱!”司马铭用一种相当简洁的方式介绍说:“我们把钱借给他,然后收回本金和利息,就像银行那样。只不过我们在审查客户及利率方面与他们有些不同。”
  “但据我们调查贵公司与飞马公司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业务记录。”
  “您发现了事情的本质。”司马铭有些诡秘地笑了笑,解释道:“这就是不同。我们是做守法生意的,所以我们懂法。那些个所谓和破产保护有限责任的法律条文是我们要规避的。因此,我们只针对个人放贷。”
  “那不就是放高利贷!”小毛忍不住插嘴道。江川瞪了他一眼。
  司马铭果然有些被激怒了,他直起身板,反唇相讥道:“这位先生对于金融知识的无知,让我感到很惊讶。”
  “请息怒,司马先生。除了与案件有关的事情,我们对其他的并不感兴趣。”江川希望对方不会因为小毛的冒犯而对调查工作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他接着问道:“陈先生借了多少钱?”
  “对不起,这是个商业秘密。我只能说数目不小。”显然司马铭仍在为小毛刚才讲的话而耿耿于怀。
  “您凭什么会借钱给他呢?而且数目还不小。”尽管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显出不配合的姿态来,但江川仍然问道。
  “信用,陈先生并非第一次向我们借钱啦。我们的合作一向都很愉快。”
  “好啦,”江川把话题又扯了回来,“说一下26日见面的事吧。”
  司马铭的神情分明是在表示早该如此。
  “陈先生信用好,这不假。不过这次的数目不小,所以我必须时刻了解资金的动向。这就是我拜访他的目的。他回馈给我的信息令我很满意。仅此而已。”
  “我希望您能说的再具体一些。”江川觉得对方的回答是有意在敷衍自己。
  “对不起,这同样是商业机密。”司马铭狡黠的目光盯在小毛的脸上,令后者感到很不舒服,“在你们不能出示相关批准文件的情况下,我有权对此保持沉默。”
  江川并没像小毛那样被对方的态度所惹恼,他清楚对付这种人需要的是冷静。
  “好吧,我想问他有没有向您提起过当晚的安排?这应该不属于商业机密的范畴吧。”
  “当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很乐意配合您的工作。”司马铭也不想太得罪警方,“我们谈完时大约是在七点左右。我当时看了表。陈先生约我一起去彩虹剧场边上的一个法国菜馆去吃饭。后来,可能是在快八点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听他约那个人十分钟后在乐民百货一层的咖啡厅内见面。尔后,他结了账,我们就在餐厅门口分了手。”
  “分手之后,您又做了什么?”江川冷不防地问道。
  “哦!警官!”司马铭用一种夸张的表情来表示他的惊奇,“您不会怀疑是我对陈先生干了什么吧?我是个守法的商人,我一贯的宗旨是‘求财’。”
  “我们目前只是在做常规的调查工作。就案件的结局而言,我只能说,都有可能。”江川认为有必要给对方的不合作态度一些教训,“而且我认为您所说的也不能表示您不会对陈先生采取什么不利的行为。我很想知道,如果陈先生还不了他所借的钱,您会怎么办?”
  司马铭感到了江川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产生了一丝担忧,但表面上仍然装出一付平静的样子。他不希望让对方以为他被镇住了。
  “谢谢您的关心!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并且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可以这样讲,除非他死,我的钱会很安全的。”
  说着,他阴险地笑了笑。
  
  从大顺公司出来,小毛终于可以再开口讲话了。
  “头儿,这家伙有很大的嫌疑。你没看出来吗?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干。”
  江川的回答很简捷,还是那句话。
  “都有可能。”
  
  到局里之后,江川让小毛去取交管局送来的录像资料,再顺便看一下飞马公司的材料传过来没有。他则走进了接待室。一个穿着牛仔套装、留平头的青年男子正等着和他见面。
  “我是本市《娱乐快递》的记者,叶昙。”青年人将名片递给江川,自我介绍道。
  因为汪莎莎的缘故,江川本能地起了防范之意。两人坐下后,他问道:“有什么事吗?叶记者。”
  “我在报上看到了公告。有关这个案子,我能提供一些线索。”说着,叶昙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相片递给了江川。
  照片拍得很不好。光度明显不足,看上去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依稀看到画面上的两个主角――开口讲话的汪莎莎和看着街景的陈雄。上面的时间显示是在26日晚八点二十拍摄的。
  “我不能用闪光灯,好在他们是靠窗坐着的,否则效果会更差。”叶昙为没有达到专业水准而辩解道。
  “这应该是在乐民百货的一层咖啡厅内拍的吧。”
  江川的话令叶昙吃惊不小。他本以为对警方而言,这会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您已经知道了。”
  江川点点头。
  叶昙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江川还是让他描述了一遍那晚他看到的事情。尔后,说道:“叶先生,我想知道
  在他们离开后,您又做了些什么?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您们记者总爱打破沙锅问(纹)到底,探求事件的最终结果,而这个故事显然才开了个头。”
  叶昙立刻明白了对方婉转表达的真正含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离开后,我的确跟了出去。我选择去跟踪汪莎莎……”他分明听到了江川轻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跟错了人。她只是开车回了家。我没发现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江川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什么,房间里一下显得很安静。
  叶昙鼓起勇气,又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尽一个市民的义务,同时,我也是一名记者,让市民了解事件的真相也是我的责任。”
  “我想我清楚您此行的目的。”江川用一种洞察秋毫的眼光望着叶昙,“和汪小姐与男友产生矛盾这条新闻相比,失踪案的轰动性更大。何况它还关联到一位影星。”
  叶昙表现出一种被人识破伎俩后的尴尬。
  “叶记者,我们来做一个……”江川一时拿不定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交易。”叶昙提示道。
  “不,不是交易。”江川反感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从不喜欢这个词。他不明白现代人为什么总爱提到它。这个词一下就会让他联想到司马铭那样一张狡猾的脸。“应该是‘协定’,‘君子协定’。我请求您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而我保证在案件侦破后,您将是我第一个接受采访的记者。”
  叶昙大费踌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五
  
  五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江川在天银大厦的大厅里遇到了刚外出回来的蒋丽珊小姐。
  “您又来调查陈总失踪这件案子吧?”蒋小姐对于这次邂逅有些准备不足,她对警察的紧张自上次后,并没有大的改观。
  “是的。”江川回答道,“我恰好是想找您问些问题。”
  “我?”蒋小姐的不安成倍地增长。
  “您看这样,”江川建议道,“我们就在大厅的茶座里聊聊好吗?”
  
  蒋丽珊抿了几口清雅的绿茶,用手撩开垂下的头发,一双美丽端庄的大眼睛探寻地望着江川,等待他的提问。
  “巧合。蒋小姐,就像我们刚才的相遇。我今天要问的都围绕着这个词语。在陈先生失踪这件事情里,我发现了这样一个巧合。他那天准备送人一份生日礼物,而您的生日恰好就在那天,五月二十六日。”
  “可能真的就是一种巧合。”蒋小姐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吧。我们就从这个巧合谈起。请问您的生日是如何度过的?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吧。”
  “男朋友?”蒋丽珊发现江川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忙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桌下,点头说道:“是的。下班后,我们去了良缘餐厅吃饭……”
  “然后,在彩虹影院看七点场的《前生今订》,对吗?”
  江川的突然插话,使对方的思绪被打断,蒋小姐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
  大胆,却是合理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这不过是个开始。
  江川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巧合又出现了。陈先生和客户吃饭的法国菜馆,以及后来与汪小姐见面的乐民百货都在彩虹影院不远。这是一。当陈先生与汪小姐见面时,据汪小姐讲他一直心不在焉,总是留意外边街面上的情况,似乎他在等什么人出现。而彩虹影院正坐落在乐民百货的对面。这是二。您所看电影的散场时间大约是在九点左右,这也在陈先生与汪小姐分手不久。这是三。有如此多的巧合,我恐怕就不能把它们简单地解释为是一种偶然了。蒋小姐,”江川的语气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坦率地讲,我认为您昨天没有说实话,您隐瞒了一些事情,这对您很不利。”
  蒋小姐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用双手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江川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请原谅我撒了谎,我…… 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没想到这样更糟。”她的话音低的几乎让人难以听到。
  江川将几张纸巾递到蒋丽珊的手里,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我来公司还不到一年,开始时,一切都很好。我很满意这份工作。大约在三个月前,一天参加完一次商务晚宴,陈总开车送我回家。在路上,他突然提出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蒋小姐因为羞涩作怪,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自然一口回绝。我和我男友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可这之后,他开始接二连三地纠缠我,甚至还跑到我家里去见我的父母,博取他们的好感。我本打算辞职,可是因为我男友的关系,我已经和家里闹翻,现在在外租房住。我男友的经济状况一直都不好,其实我很需要这份工作。而且,平时在公司时,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来,所以我想过一段时间他可能就会放弃了。毕竟他还有汪小姐这样出色的女朋友。
  26日那天下午开完会,他说晚上要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我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以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我向他讲了晚上的安排,说我没有时间。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和男友从影院出来的时候,他竟然会等在那里,用同样的理由让我马上跟他走。我从来没有和男友讲过他追求我的事,我怕他会生气,而且他一定会坚持让我辞职,他是不会去考虑什么经济方面的困难的。为了避免引起男友的猜忌,我只得上了他的车。
  车行到林阴路时,他靠边停了车,拿出一个礼品盒,祝我生日快乐!而后果然又提出那种要求。我很生气,当面告诉他如果他再这样,我只能辞职。他见我态度坚决,就没再说什么,直接开车送我回家。”
  “那时是几点?”
  “十点左右吧,我记不清了。”
  江川点点头,说道:“我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您当初为什么要隐瞒呢?”
  “公司里的没人知道他追求我的事情。大家都认为他和汪小姐的感情很好。如果我说了这件事,我想公司里的人肯定会认为问题是出在我这里。我不想被谣言所伤。”联想到王萍小姐的话,江川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蒋小姐的话还没有讲完。
  “而且,我以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以为我们根本查不到,对吗?”江川的笑容表明他并不介意对方有这种想法。
  “请把您男友的姓名和地址给我。”见对方又露出不安的神色,江川解释道,“我想您也希望尽快被排除嫌疑。”
  江川记录完,最后问道:“我希望您这次不再有什么保留啦。”
  蒋小姐点了点头,不过她脸上表露出的些许犹豫引起了江川的注意。
  
  低矮潮湿的一间平房内,满满地塞着各式书籍。地面、床上全是被人搓成一团一团的废纸。制造这些垃圾的是一个矮个男人,此时他正伏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他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灰很长,可他却忘记了掸,堆在烟头上,仿佛一个灰色的小塔。
  江川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将刚写满的纸张搓成一团扔到地上,烟灰塔倒在了他的裤子上,他却浑然不知。
  “张子昂先生吗?我是市公安局的江川。”江川边掏出证件,边介绍道。
  张子昂很有礼貌地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川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然后讲明了来意。
  张子昂将烟头掐灭,又点起了一支,仰起头,略有些做作地回忆道:“26日是丽珊的生日,我们先去了良缘吃饭,然后看电影。是在彩虹看的。散场后,遇见了她们陈经理,他们有事就走了。我只得一人回了家。就这些。”
  核实完蒋丽珊的行程,江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面对这屋内的情景,和张子昂的言谈举止,他感觉在这个人安静外表之下隐藏着某种东西。他决定要刺激一下对方。
  “您知道陈雄先生近三个月来一直在追求蒋小姐吗?”
  对方似乎不为所动。
  “是吗?”张子昂神色中带出的惊讶远不如他语气中所表达的那样强烈。“我不知道。丽珊从未提起过。包括这位陈经理的失踪,我也是从您这里刚听说的。”
  江川没有放弃,装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又说道:“请原谅我的直率。您似乎对此并不介意。”
  这句话果然产生了效果。
  张子昂激烈地反驳道:“谁说我不介意?是男人都会介意的。可是,我相信丽珊,我更相信我自己。我会让她幸福的。什么人也别想拆散我们。”
  “能谈谈您对陈雄先生的看法吗?”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我可以肯定丽珊是不会喜欢上他的。一个男人穿戴花的衬衫,他的品位就高不到哪去?”
  张子昂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了,忙吸了两口烟,一会儿,他又恢复成刚才那个安静的人。
  江川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他指着满地的废纸卷说道:“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个作家。”
  “没错!我成天坐在家里。”张子昂自嘲道。
  “您擅长写哪一类作品呢?”
  “侦探小说。”张子昂进一步介绍道,“各种各样的凶杀案。”
  
  六
  
  三十日是个阴天,大块大块灰黑色不规则的云布满了整个天空,城市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压抑――暴风雨就要来了。不过也许一阵大风吹过,天又会放晴,就像江川常说的那样,都有可能。
  江川坐在办公桌后思考着什么。他面前的电脑正在重复播放从交管局拿来的一段视频录像――26日晚,陈雄的桑塔纳轿车的违章记录。正当他准备再细看一遍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接待处通知他有位姓蒋的小姐来访。
  坐在接待室里的蒋丽珊仍带着紧张与不安的神色。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是一种临战前的状态,仿佛学生坐在考场时的情绪。江川看得出,对于这次会面,蒋小姐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想我应该把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您。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我过够啦!”蒋丽珊想起自己所经历的这段时间,难免有些心酸,好在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江川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分手时对方脸上的犹豫神情。他的直觉再一次被证明是正确的――他静静地聆听着对方下面的发言。
  “首先,我要申明昨天我所讲的都是事实,我并没有再次欺骗您。只不过那不是全部。”蒋小姐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江川并没有流露出一丝责怪的表示,她放下心来。“我已经讲了我过了一个不太令人高兴的生日。第二天,也就是27日,我到公司不久就接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里面讲他看到了我男友昨晚打死了陈雄。他说他会保持沉默,并保证我男友的安全。作为回报,我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他。可邮件里并没具体说要我帮什么忙。”
  有意思,联想到自己刚才正思考的问题,江川发现这件失踪案要比自己当初预想的来的复杂。
  “那封邮件还在吗?”
  “我当时很慌张,立刻就把它删除了。”蒋丽珊为自己当时这个不明智的举动感到有些后悔,“我马上给子昂去了电话。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做过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他对我隐瞒了什么。那天,陈雄没有来上班。紧接着,您又来公司进行调查。那时,我已经确信那邮件所说的并非谎言。所以,当接受检查时我没有说实话。当晚,我找到子昂,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他承认他杀死了陈雄。”
  蒋小姐终于把压在心口上的石头搬了下来。在讲完这番话之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此时她的神色中已经找不到不安和紧张,只剩下无限的哀伤。
  “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他承认之后,什么也不肯再讲。只是恳求我为他守住这个秘密。他认为您们是不会找到他的。可通过昨天的交谈,我认为他的想法是错的。”
  “所以,当时您并没有把所有的情况都讲出来。您想让他主动向我们来坦白。可是他没有采纳您的建议。”江川接着蒋小姐的话题,分析道。
  蒋丽珊无奈地点了点头。
  “您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当我昨晚向他提起时,他……”蒋小姐痛苦地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狂躁、歇斯底里,以前的平和和安静好像不过是一种伪装。他甚至指责完全是因为我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我们从大学到现在,他从未用过这种态度来对待我。我想他可能已经要崩溃了。”
  委屈、心痛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像细雨一般滴滴打在她的手背上。
  江川适时地转变了话题。
  “和我讲讲您的男友好吗?据我所知,他是一位写侦探小说的作家。”
  “是的,他很有才气,只是有些不得志。”蒋丽珊略带惋惜地说道,“表面上他为人随和,其实他的性格很倔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任性。毕业后,他做过几份工作,时间都不长。后来,他索性一心在家搞他的创作。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能欣赏他作品的人。我说过他的经济情况很糟,他的自尊心又强,拒绝任何人――包括我对他的帮助,宁愿呆在那间破旧的平房内,也不肯搬来和我同住。”讲到这里,蒋小姐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主动向他提出结婚的要求,也被他一口回绝。他总是说他现在还不能给我幸福。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我。”
  “他很幸运。”江川对蒋丽珊说道。
  蒋小姐低下了头,脸上有些泛红。
  江川把话题又引回到案件本身。
  “您后来还收到过类似的邮件吗?”
  蒋丽珊摇摇头。
  “那么,您觉得在哪些事情上您可以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这个问题我仔细想过,”蒋丽珊答道,“只有一种可能。对方希望利用我达到让我父亲帮忙的目的。”
  “哦,您父亲?”
  “我想您也许听说过蒋东恩这个名字。”
  “市商业局的局长。”
  “对,我是他女儿。”
  
  七
  
  雷同:你好!
  和头儿调到市局这么久啦,一直都很忙。今天又收到你的信,觉得再不回,你一定要骂我攀上高枝不认识人啦。也许已经在骂啦!其实,我真的很想咱们镇警所,想燕子姐的热火儿饭、憨憨的大李,还有没完没了和你吵架。
  信里你问我在忙什么。我正和头儿调查一个姓陈的失踪案。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我们逮捕了一名嫌疑犯。他的女友上午来警局报的案。和原来林场的那个案子相比,这次太过平常了,没什么可说的。
  你说你也想了解一下咱头儿的情况。他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偶尔会有些反常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说到这儿,我不得不提提今天下午的事。头儿去审问那个嫌疑犯时,让我去申请一些批准文件,我们明天要见一个叫司马铭的,用得上这些文件。我很高兴。我一直都认为那个家伙不是个好东西。看来头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证据。
  回来时,讯问已经结束了。头儿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溜达着。
  我问,招了吗?
  头儿只点点头,接着想他的心事。
  后来,突然,当时,真吓了我一跳。头儿猛地站住,用手使劲拍着自己的额头,骂自己是个笨蛋。
  再接着,更奇怪,头儿和我去了趟乐民百货,他竟然给自己买了件八百块的衬衫。
  我说,头儿,您这月不打算过啦?
  他却说很值。我看他心情不错,就没好意思再挖苦他。
  我本来以为直接回局里,头儿却说要先去趟电话局。我不明白,陈雄的电话记录已经早拿给他啦。我想他可能忙晕了,给忘了。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咱头儿,你知道,他总能在平淡无奇的事里发现重大的线索。我真希望能学到这手。
  好啦,我汇报完了。等我有了假,我一定回去看你们。代我问燕子姐、大李好!这里也包括头儿的问候。你来的每封信我都给他看过,只是他太忙了,顾不上回信。
  
  此致
  敬礼!
  想你们的小毛
  五月三十日晚
  
  八
  
  六月一日的早晨,在去往天银大厦的路上,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大小商场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气氛,各样的促销广告和条幅充满了诱人的字句,这不禁让坐在黄色甲壳虫轿车里的汪莎莎感到一丝伤感。
  走进飞马公司时,汪莎莎用她特有的矜持态度点头回应着公司职员“汪总,早!”的问候语。陈雄失踪后不久,她就走马上任啦。她是陈雄的未婚妻,又是公司的合伙人,于公于私,任何人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当她走到蒋丽珊小姐面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冰冷的眼光打量着对方,使后者有些不寒而栗。
  “我的警察朋友已经通知我啦!我很奇怪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已经把辞职信交给王小姐了,因为这两天您没有来,我一直在等着公司和我办理交接手续。对于发生的事,我和您一样感到痛心。”
  蒋丽珊的平静反而刺激了汪莎莎,矜持而冰冷的面具揭下后,取而代之的是尖刻的责骂。
  “你不用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我看。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心痛?为谁?那个所谓的作家嘛。我告诉你,他是罪有应得。用他那条烂命来换我们家陈雄的,十条也不够。你还有脸在这里办什么交接。你立刻给我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办公室里的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到蒋小姐哭着跑出公司,汪小姐一脸怒气地走进经理室,用力将房门关上后,大家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汪莎莎将手包扔在办公桌上,自己坐在老板椅后,仍不能平复自己的气愤之情,这时偏有人不知趣地来敲房门。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要安静一下。”她大声冲门外嚷道。
  房门仍是被人推开了。
  江川、小毛和刚被她轰走的蒋丽珊走了进来,汪莎莎的怒火再一次跳跃起来。
  “江警官,我已经知道您要通报的消息啦。我认识一些警察朋友。我很感谢在这么短的时间,您能破案。尽管结果是我不愿看到的。但在这之前,我希望……”她用手指向仍有些抽泣的蒋小姐,“她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对不起!汪小姐。蒋小姐是我请来的。”江川示意蒋小姐坐下后,接着说道,“我认为她有必要留下。可能您对我此行的目的有所误解。我今天准备在这里做本案的案情分析。就像蒋小姐男友写的侦探小说最后总会有这样一章那样,我要给本案做个了断。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蒋小姐自然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对她男友如何杀死的陈雄不感兴趣。”汪莎莎恼怒地抗议道。
  “张子昂没有杀死陈雄。”江川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触犯了法律,但他没有杀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被你搞糊涂啦。”汪莎莎尖叫道。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蒋小姐。
  “子昂没有杀人,可他为什么要承认呢?”
  “请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要解释这一点。”江川开始叙述起26日晚发生的事情。
  “张子昂一直以来对蒋小姐的过分忙碌都有怀疑。虽然蒋小姐从未向他提起过陈雄对自己的追求。当26日那天,陈雄将蒋小姐接走后,他放心不下,就来到了蒋小姐所租住的星都家园,准备等蒋小姐回来后,将事情问清楚。大约在十点左右,他看到蒋小姐从陈雄的车上下来回家。他想等陈雄走后再上楼去,不料,陈雄先发现了他,并主动邀请他上车,说有些关于蒋小姐的事,想和他谈谈。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条巷子。下车后,陈雄对他说,希望他放弃蒋小姐,如果他这样做了,陈雄可以给他一笔钱,并且找人帮助他出书,一切费用也由他来支付。”
  蒋丽珊的眼中冒出了怒火:“卑鄙!”
  “可笑!”汪莎莎冷冷地一笑。
  江川继续着他的描述。
  “陈雄应声倒了下去。
  ‘我杀了人!’张子昂对自己说道。他立刻扔下手中的砖头,一口气跑回了家。他本来心存侥幸,希望对方只是被自己打昏了过去。可第二天蒋小姐就收到了一封勒索邮件,发邮件的人――我们姑且称呼他为神秘人。他说他看到了昨晚的一切,他会保持沉默,并保证张子昂的安全,条件是要得到蒋小姐的帮助。于是,蒋小姐立刻给张子昂打去了电话,尽管他当时矢口否认自己做过些什么,但他心里已经确信他杀了人,并且还被人看到了。
  接下来的事证明了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我们包括张子昂到现在也不知道陈雄的下落,而他的车也不是在星都家园附近找到的。看来这一切只有这个神秘人最清楚啦。那我们就来先分析一下这个神秘人。”
  江川的右手举起作了个“1”的手势,列提纲一样地说道:“第一,他很聪明。他采用了电子邮件这种形式来进行勒索。即使蒋小姐不删除它,我相信我们也很难查出它的来源,再加上网络的开放性,它根本不可能成为证据。但它所起的作用却很大,除了勒索的目的之外,它使张子昂相信自己真的杀了人。
  第二,他是自作聪明。这封邮件恰恰暴露了他的身份。他似乎知道很多事。蒋小姐的邮箱地址啦、张子昂是蒋小姐的男友啦。这些只有蒋小姐身边的人才会清楚的情况,他统统知道。最可笑的是他的勒索企图是那么的明显。蒋小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张子昂更是一个不得志的作家。他们身上是不会有油水可榨的。因此神秘人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需要蒋小姐的父亲――市商业局的一把手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些帮助。
  在我们的调查中发现市商业局正准备建一座新的办公楼,相关申请已经在三个月前递交上去了,最近刚刚获得了批准,招标工作在即。这个项目涉及的金额很大,飞马公司为此也作了相当精心的准备,并不惜借用了大笔资金。陈雄先生似乎对这个项目志在必得,如果他此刻能得到蒋先生的协助,我想他是求之不得的。
  好啦,让我们再来说这个神秘人吧。他既然聪明,应该不难想到这封邮件给自己所带来的危害。但他仍这样做的原因,我想无非有两点。第一,他确信蒋小姐为了自己的男友不会说出这件事。第二,即使蒋小姐把邮件提供给警方,我们也不会相信,因为她和张子昂的关系,我们很容易认为她在为自己的男友开脱,给自己发了这样一封邮件,制造出这么个神秘人来。
  但是,他错了。我相信这封邮件的存在,而且正是这封邮件使这个神秘人变得不神秘了。”
  江川目光直视着汪莎莎,看着对方的反应。
  汪莎莎笑出了声,似乎深表惋惜的摇了摇头。
  等她笑够了,江川很有风度地请她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很精明,江警官。但就像你说那个什么神秘人那样,我现在对你的评价是自视精明。你中了这个美人给你下的圈套,还不自知。什么邮件,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证明这东西存在不存在。张子昂杀死陈雄后,为了不让别人想到此事会与我们这位蒋小姐有关,他开车把尸体运离了现场,又将车掩藏好。作为回报,蒋小姐就编出这么个神秘人来顶缸,好为他的情郎开脱。”
  “可据我们所知,张子昂并不会开车。”
  “哦!”汪莎莎意味深远地说道,“那我就更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封邮件了。我没有记错的话,蒋小姐会开车,而且还开的不错。”
  “你!”蒋丽珊因羞怒而涨红了脸,她想反驳对方,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张子昂为什么又要承认他杀了人呢?”江川对汪莎莎反问道。
  “他不装出这样一副被冤枉的样子,你怎么会中计呢?”汪莎莎为自己的逻辑能力十分得意,表现出能看穿一切的自信和傲慢。
  江川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汪小姐。我希望你能主动说出来。”
  “我不明白你给我什么机会。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有什么得罪你的话,请你见谅,我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汪莎莎觉得对方不过是在诈自己。
  “既然如此,那还是由我来说吧。”江川走到小毛身边,小毛将那件新买的衬衫递给他。“请你看一下,陈雄和你最后见面时穿的是不是这件衬衫?”
  汪莎莎看了看,点头表示没错。
  江川把衬衫放下,开口道:“你刚才提到了‘圈套’。我承认在案件调查中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圈套,但它不是蒋小姐设的,而是你,汪小姐。”
  汪莎莎轻蔑地看着对方,表情说明她对这种说法根本不屑于反驳。
  “我想你肯定会记得我第一次向你调查时,你所说过的话,因为每一个字都是你精心编排好的。让我们回想一下,你怎么说陈雄和你提出分手的。‘他拿着手上的礼盒无耻地说这是他准备送给新女友的生日礼物’,你告诉我们陈雄在和你分手后会去见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特征之一是五月二十六日是她的生日。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将我们的视线集中在蒋小姐身上了。那么张子昂呢,‘我离开的时候,正赶上街对面彩虹影院散场。’这是你在解释分手时间时说的话。多么巧妙的暗示,你在说明一个年轻女士的生日该如何过,红玫瑰、烛光晚餐,当然看一场浪漫动情地爱情电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这样幸福的女士怎么会没有男友陪在身边呢。
  你在无形中给我们指出了查案的方向,这远比你直接说出蒋小姐的名字要来的高明。你不仅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而且还是个出色的阴谋家。”
  汪莎莎似乎对这番话有所触动,不过还是保持着她一贯冷冰冰的态度讽刺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配合你们的调查,所以惹来了嫌疑。”
  江川并没有理会她说什么,接着谈第一次会面的情形。
  “在那次调查中,你还提到了和陈雄最后一次不愉快的会面。我们很幸运的得到了一位证人,在你对事件描述的基础上,他补充了一些重要细节,使我们对发生过的事情有了更客观、更具体的了解。
  女士的情绪很差,喋喋不休地发言,从表情上看是在指责对方;男士漫不经心,不时往窗外望去,似乎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汪莎莎有些听不下去了,刚要厉声打断,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下愣在了那里。
  只听江川接着讲到,“最后,男士口出不逊,女士恼羞成怒,将咖啡泼向了男士……”
  “啊!”汪莎莎尖叫了一声,瘫在了老板椅上。
  狐狸终于发现自己的尾巴露出来啦。江川清楚只有乘胜追击,才能让对方彻底放弃抵抗。
  
  九
  
  江川继续着他的案情分析。
  “这件带花的衬衫在整个调查过程中被两个人提到过。你――汪小姐,为了发布公告我请你描述过陈雄与你分手时的穿着情况,还有,就是张子昂――他认为陈雄会穿带花的衬衫说明这个人品位不高。而在你们两者之间发生了泼咖啡的事件。试想,陈雄怎么会穿着一件脏衬衫去见人呢?松海公寓的管理员证实陈雄从26日早离开后,就再没返回过,而且当时离散场时间已近,他也根本没时间回家去换。身在乐民百货,他自然会想到买一件新衬衫来解决这个麻烦。
  刚才给你看到的衬衫是我在乐民百货二层的风韵时装厅里买到的,它是时装公司今年的最新款型,并且很幸运陈雄购买这件衬衫时用的是信用卡付帐,通过银行的消费记录,我刚才的说法得到了证实。
  那么,如果真像汪小姐你所说的那样――咖啡厅分手后,就没再见过陈雄。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陈雄会穿这件衬衫。换句话说,显然那不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据我们那位记者证人讲(如果他的照片能拍得好些的话,江川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好在他是一名合格的目击证人)陈雄那时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上衣,上面并没有花,是你不留意把它们搞混了。
  如果我们这位记者朋友再有些耐心,在你家门口多等些时间的话,他一定会发现可以上头条的新闻。
  出了咖啡厅后,你是先回了家。但在十点半左右,你接到了一个电话。根据电话局的记录是有人用星都家园附近的一个投币电话打给你的。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你的那辆黄色的甲壳虫轿车就出现在通往未名湖公路上的交通违章录像里,而在你前面的正是陈雄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它并没有察觉那里新装了摄像装置,闯了红灯。
  综合以上这些事实,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个电话是陈雄打来的。你接到电话后开车找到他,他和你讲了发生的事,并希望你协助他完成他刚想好的一个计划,你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提到陈雄这个计划之前,我们很有必要先分析一下本案的男主角――陈雄先生,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很聪明,如此年轻就可以拥有这样规模的企业。他富于冒险精神,可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为人自私,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当他被张子昂击倒后,他听到了后者惊吓后的自言自语,于是一个大胆可行的计划出现在他的头脑里。他先将自己隐藏起来,伪造失踪的假象,尔后,利用制造出的神秘人使张子昂相信他杀了人,并对蒋小姐进行勒索。为了男友的安全,蒋小姐一定会求自己的父亲伸出援手,帮飞马公司获得这一项目的招标。其实,这也是他最近追求蒋小姐的真正目的所在。
  如果计划成功,他不仅获得了利益,同时也对蒋小姐对自己的拒绝、张子昂的袭击进行了报复,而他一丝法律责任也不用承担。我坚信在他主动现身之后,他还会向警方要求追究张子昂对自己的伤害罪。
  很巧妙,也很阴险的一个计划。好在它被我们识破了。”
  江川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汪小姐是你该带我们去见见这位陈先生的时候啦。”
  汪莎莎此时并没有表现出被人揭穿老底的沮丧或是焦躁,她看上去很平静。一个赌徒在输光了全部筹码之后,反而会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安静。她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
  她开口反问道:“江警官,你没有发现你所说的有些前后矛盾吗?”
  “不是我说的有矛盾,”江川纠正道,“是你们的计划有问题。我也很奇怪,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勒索,可为什么又要主动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蒋小姐呢。也许你们旨在利用我们给蒋小姐和张子昂施加压力吧,这样他们会更容易接受你们的要求。”
  汪莎莎忽然变得很得意,甚至有些炫耀地说:“你说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你们相信是他们杀死了陈雄。这样的话,我就安全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一瞬间,江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他事先没有料到的。
  “没错,我杀死了陈雄。”汪莎莎干脆地说道。
  在场的另外三人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汪莎莎骄傲地笑了。
  “你们需要解释对吗?我这就告诉你们。
  我和陈雄有感情问题,但不是因为什么女人。我了解他,这个世界上他最爱两样东西,他自己和钱。我们的问题就出在钱上。
  我刚进入影视界时,他是花钱为我拍过片子。但不是帮我,那是一种投资。在我成名之后,他开始向我索要回报了。于是,我成了公司的合伙人。我挣的钱基本都投到了这里。我对他在处理生意上时经常采用的冒险做法一直都很反对,加上对于公司业务他又从不让我插手,最后我决定不再把一分钱给他。他是迫不得已才和司马铭他们搞到一起的。
  前些时候,我发现自己怀了孕,我万没有想到陈雄会以此来要挟我。你们知道名声对于我们这个职业有多重要。那天我约他到咖啡厅就是希望他能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放过我。但是……
  江警官,就如你刚才说的那样,他向我讲了他的计划,我也认为这样做很冒险,但我无法拒绝他。我们先把他的车藏好,他又买了足够的水和食品,最后我们开车到了城郊一处闲置的工地。他准备把自己先隐藏在那里。
  正当他得意忘形地憧憬计划成功后将给他带来哪些利益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这是我彻底摆脱他纠缠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既可以让别人来替我顶罪,又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公司,把我的钱拿回来。
  工地里到处是废弃的铁管,我随手拿起一根,趁他不备,一下砸了过去……”
  “啊!”蒋小姐惊恐地喊道。
  汪莎莎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也帮你获得了解脱。”
  
  十
  
  江川在办公室里正检查着一份报告,这时,蒋丽珊打来了电话向他致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江川在话筒里对蒋小姐说道,“张子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释放。不过我想提醒您,一个人被压抑得太久往往会产生突然的爆发,这是心理上的一种病。您应该找一位心理医生给他进行辅导。好了,我祝你们幸福!”
  放下电话后,江川发起了呆。
  小毛走了进来。
  “头儿,有个姓叶的记者在外头等你。”
  “是我让他来的。”江川并没有起身,仍在想着什么。
  “怎么啦?头儿。”小毛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我刚想到了一句话,可怎么也想不起它是谁说的了?”
  “什么话?”
  “它是一个比喻。”江川用手做了个圆形,“说,报复像个皮球,你把它打出去,别人又会把它打回来。说这话的人当时认为这比喻并不恰当,我却觉得挺贴切。”
  责任编辑/姜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