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在读初中，母亲开有一家蛋糕店，每隔三天便会去十公里外的镇上摆摊。 母亲说最近遇上一件可笑的事，每次她去镇上，便会来一衣着简陋的老人，负着手在摊前东瞅西看，似乎在考虑究竟买哪种蛋糕，母亲热情招呼，并且用夹子掰下些让他品尝，他也不客气，几乎尝完了所有品种，却一块蛋糕也没有买。
我有些气愤，母亲开这个店也不容易，起早摸黑的，偏偏遇上这样的人。
这天正好周末，我决定去看看，刚将蛋糕箱子一字排开，就来了一老头，佝偻的身子，穿着一件中山服。母亲朝我努努嘴。
他缓步走近，在摊前停住，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蛋糕来，如果不是母亲事先说过，我真的以为他会买。
或许是出于龌龊的心理，我故意问：“师傅，您想买点什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转向母亲，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这是大嫂的儿子吧？”母亲笑着回答：“是，今天不上学，就来帮忙。” “好好。”他说，然后又望着蛋糕。
我更反感，有些恶作剧般地用夹子掰下一小块蛋糕，说：“师傅您尝尝，味道很好。” 他也不客气，伸了手接过，那手嶙峋，布满裂痕。他大模大样地在一旁咀嚼起来，吃完后“点评” 道：“嗯，这次要软一些，化渣，好好。”
我当时特别生气，便拿出塑料袋，用夹子将一种两元一斤的蛋糕往里装，这是最便宜的。大约有半袋的样子，递给老头：“师傅，这些蛋糕您拿回家去吃吧，我送您的。”言下之意颇有些骄傲。
老头的脸刷地红了，显得手忙脚乱：“不不”，他惊惶地推辞，“不要你送，不要你送，我自己买。” 说罢指着摊上最贵的蛋糕，十二元一斤的，对母亲说：“大嫂，麻烦你称一斤给我，两斤也行。” 母亲用责备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对他说：“师傅，您看……”“让你称你就称，就是这种！”他用手上下点着。
母亲默默称好，老头便开始翻衣服，半天才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些零钱来，他蘸了口水，细细地数了十张一元的，还有两元的小钞，慎重地递到我手上。
我显得很不安了，先前的快意被内疚代替，因为我伤害了老人薄如纸片的自尊，而那却是让他自信面对生活的唯一支柱。
从此以后，老头再也没来过。
（邵兴人选自《每日新报》）